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晨曦凌月】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楚宫宦》瓶子阿 彼时,她是大楚最尊贵的公主,身后是权倾朝野的东阴高氏,身份显赫。 他是后宫卑微的内侍,聪慧谦卑,只求平安无过。 一场夏雨,他们的命运相交相错,再也无法分离。 她可以舍弃一生荣华,可以受万人唾骂,“可是,白安,我不能再失去你。” 那年她笑说“纸鸢可以放,白安你,我是绝对不会放的。” 然而他却没想到会一语成谶,直至她死,都不曾有一刻放过他。 如果喜欢,请收藏。 另外开了新坑,叫燕落凤凰,详见作者瓶子阿的专栏里,笔芯。 内容标签:情有独钟 虐恋情深 天之骄子 边缘恋歌 搜索关键字:主角:萧红泪,白安 ┃ 配角:萧左言,萧子瑜,段熙等 ┃ 其它:宦官 ====================================================================== 文章类型:原创-言情-架空历史-爱情 作品风格:悲剧 所属系列:无从属系列 文章进度:已完成 文章字数:102254字 第1章 初入宫门 楚惠帝十二年。 他还记得那年的初雪,像一片小小的绒毛压在树枝。宫里的掌事姑姑不停的撮着微红的手,吆喝着新进的宫人里里外外的端火盆,浣衣房的宫婢依旧不得休息。麻雀在宫墙上踩出小小的印记,转而又被白雪覆盖。 “这是最后一个?”一个老内监问,半垂的三角眼打量般的看了看他。 一旁身材消瘦的蓝褂内监道“老哥哥,这是今年最后一个了。”这声老哥哥叫的他极为受用,嘴角微微上挑。 “害怕吗?”老内监心情颇佳的问。 “不害怕”他答道,声音还是没发育的孩童般稚嫩。 老内监瞥了他一眼,像是自言自语般“不害怕好啊,好啊。” 蓝褂内监叫董忠,是这儿的管事太监,衣服不同的颜色对应着不同的品阶,蓝色的品阶并不高,他又四十多岁的年纪,再有个几年便是要被赶出宫外,看着这个男孩不哭也不闹,也实属罕见,不禁问“你多大了?” “九岁” “叫什么名字” “白安。”他垂头答道,一张稚嫩的脸却带着不符合年纪的稳重。 董忠在宫里三十多年,也见过不少的人,这样听话的乖巧的孩子实属不多。心里对他多了份印象。 晚些时候,他们被分在了几个屋子里,自然是破败不堪的,他夜里发了高烧,陷在梦魇里分不清现实和梦境,他母亲去的早,父亲本是个清廉的地方小官,一直恶疾缠身,大概一年前离开后,他的继母就把他给送进了宫里。 董忠派几个小内监给他们喂了药,药苦的胃在翻腾,夜里几次折腾,他以为自己熬不过去了,一早竟然奇迹般的退了烧。 董忠看着这些新入宫的小内监,倒颇为满意。天总是灰蒙蒙的,一日比一日变得更冷,抬眼望去,尽是锈红色的围墙,只有偶尔的几只喜鹊在墙头飞过。 那日他们住的清革房里围满了人,听人说哪个新来的小内监没能撑的下去,终究病死了。 他抬眼看到他们抬着一个瘦小的身子,盖在白布里的一只手臂露了出来,青的发黑,不知怎么,他就想起了他父亲离开的那日,天好似也是这般灰的。 他没能作多停留,便同一齐的新人被董忠召了去,董忠还是那般的精瘦,却并不显刻薄。 董忠仔细的讲了宫里的事项,忌讳,以及宫规,到结束时已经过了响午。 因快过了午膳的时辰,只剩下了点冷菜冷肴,“真是难吃”一个小内监抱怨,却也只能强忍着。 冷菜入了胃更是针扎般的火烧火燎。下午被分配去了干活,本来胃中便空落,到了晚上只剩了点干馒头,夜里饿的睡不着。他听见咕噜咕噜的声响,也不知是自己的还是他人的,饿着饿着便也睡着了。 “可记得我昨日讲的?”董忠看着面前发抖的小太监问,小太监哆哆嗦嗦半天也说不出来,董忠便逐人一个个问,却没有得到一个满意的答复,眼里越发的阴沉,到了他这连话也不说了,拿着细长的木棍怼了他一下,那木棍极尖,即使隔着衣服,扎在身上也硬生生的疼。 他强忍着回答道“大楚的内监分为侍臣和宦官,侍臣是在宫内,又分为内侍和外侍,内侍负责照顾圣上和娘娘皇子们的日常,外侍负责其他杂物,而宦官则是直接受圣上的调遣。” 董忠目光扫了扫了他,像是想起了他,复问“皇城如何划分?” “皇城分为内城和外城,内城是圣上和娘娘们的所住,于每日寅时开酉时闭,外城则申时闭。”他言毕立在一旁。 半响董忠问他“是叫白安?” 他轻点头道“是”董忠未再多言,只轻罚了那几名没答上来的小太监略做惩戒。 大楚的内监无论侍臣亦或是宦官为了方便差遣都是要识简单的字的,只是学习的时间不同,每日上午他们都会有两个时辰来识字,其余时间则会做些杂物。 教书的先生胡子花白约么花甲之年的样子,着一件破布长衫打着补丁,叫李山青,听闻曾在上书房,脾气倔又臭,被一贬再贬到了外城教小太监们识字。 说是识字读书,不过是个破乱的小屋子,几把桌椅而已,小太监们多是八九岁的年纪,最多不过十岁,尚是顽皮,虽不敢吵闹却也心思不在书本上,一次还好,日子多了便漏出了本性。 李山青是个古板且不讲情面的人,同白安一起的小太监张兰淼因为每每提问回答不出,没少挨手板,加之每日的繁重的杂活,手更是痛的握不住书笔。 这日李山青又叫张兰淼背诗,白安看他不禁起了怜悯之心,轻声提点,李山青把书往桌子上一扔,大发脾气,抽出了戒尺,小太监们都禁声不敢动一下,白安自知这一顿惩罚多是躲不过去了。 “你当是会背就可以了吗?诗中的意境又岂是你这阉人懂的。”李山青说道,他一向厌恶这些太监,他们欺上媚下,混乱宫廷,却又恨被贬来至此,此时更是一股脑的吐了出来。 白安虽仅九岁,却自小早慧心思细腻,阉人这词刻薄伤人,是以极近侮辱,他尚且年幼,不服气的回到“诗人柳自南是以风花雪月之诗文明于世,诗词婉转细腻,当时元靖帝昏庸无道,奸佞横行,太监孙行霍乱朝纲,柳自南以此诗嘲讽当朝者,受孙行陷害惨死狱中,这也是他生平最后一首诗。” 李山青本来是以此诗来讽刺他们这些小太监,并不打算教他们其中意思,却没想到眼前不过九岁的孩童竟然说的一字不错,惊讶之余多了一丝探究,怒气褪去问道“你还曾了解哪些诗人?” 他以为李山青依旧看不起他,又接连说了一堆诗人,连带着他们的著名诗词,生平历史一一说来。 “你还会些什么?”李山青的心里已是难以遏制的震惊,待眼前的孩童用着略显稚嫩的声音念出他自己所做的诗后,李山青退了几步,几乎是瘫坐在椅子里,“造孽啊。”他声音颤抖眼睛发红,不甘的悲恸道“真是造孽,如此孩童竟然被送入宫中,当真是我大楚之失啊!”李山青老泪纵横,“他日如果入朝为官,定会平步青云,如此人才,真是我大楚之失啊。” 小太监们听不懂他话里的意思都在纷纷议论。 门外传来了清脆的拍手声,仿佛对眼前所见所闻十分尽兴般,白安侧目看去,进来一个红衣太监,随后便是一身蓝衣的董忠,无论侍臣还是宦官都是以黑红蓝绿白为等级排列,显然这红衣太监的等级已是很高,此时正一脸笑意的拍着手。 白安心里已是万分的后悔,他的父亲自小便教导他为人内敛谦逊,他刚刚为逞一时之快显然出尽了风头。 魏德广在门外听见了这一切,对眼前的孩子顿时起了兴趣,内监中会写诗文的不少,但像他这般年岁就可以出口成章通晓古今,有如此文采的不要说在内监里,就是在整个大楚也很难找出第二人。 魏德广三十多岁的年纪,眼神尖锐,上下的打量着眼前的孩子,白安低垂着头,不敢做声,心里忐忑不安,暗暗后悔。 “叫什么名字”魏德广的声音尖锐阴细,仿佛夹着嗓子的女人。 “白安”他答道。 “听你的口音是乌州人。”魏德广翘腿坐在椅子上,手指轻抚着桌沿。 “回公公,是乌州人” “哦,那真巧了,洒家也是乌州人。你家里是做什么的?” “母亲离开的早,父亲生前是地方小官。”他回道。 魏德广声音一顿,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语气里陡然增了几分的急切“你父亲叫什么?” “家父白继舟” 魏德广看着眼前的孩童,嘴微张却许久没有说话。 作者有话要说: 因为之前写的那个小说太烂了,我确实也没有用心,而且那个小说的文笔结构都特别的有问题。这个故事我是构思了很久的,因为很久以前就想写內侍和公主的故事,我也很用心的在码这个的情节和语言,因为怕没有人看啦,所以就先更几章。要是真有人看的话,我再往下写。 第2章 相思红泪 那年初雪下的很早,一夜醒来地上已经覆了薄薄的一层,像极了软绵绵的柳絮,她披着狐裘披肩好一顿哀求,母后才放她出门,却又千般叮嘱她要小心。 皇后高氏二十六七岁,却正是有风韵的年纪,一颦一笑间皆是温婉却又带着一份妩媚。 前几日一个小皇子玩闹时跌下了水,不幸薨逝,在后宫这等阴暗卑鄙的斗争并不新奇,皇后仔细叮嘱了公主身边的掌事姑姑盈姑。 “哥哥,陪红泪出去玩呗。” 她扯了扯太子萧左言的衣袖。太子与她均为皇后所出,他今年十二岁,正是厌烦她这种七岁的小女孩的年纪,与其跟她玩那些女孩子家的玩意,还不如跟三弟他们骑马射箭。 萧左言皱了皱眉,抽出袖子,语气厌烦“走开!” 她却不懂,只觉得他不陪自己玩,吵闹了起来“哥哥,哥哥,陪红泪去玩吧。”她拉扯着他的手使劲的摇摆。 “说了走开,走开,真是烦死了。”萧左言推了一把她。 红泪没有站稳跌倒在地上,地上虽然有软毯,她却被吓坏了,使劲憋着才没让眼泪掉下来,转身就跑了出去。 萧左言看着跑出去的红泪,心里有些悔意,他本也没想摔到她的。转念一想还约了三哥他们比马,便忘了这事。 “哥哥,最讨厌了,最讨厌了”红泪踢着梨花树,结果梨花树上的雪被踢落,又掉了她一身。 所有皇子公主中属她年纪最小,那些其他妃子所出的姐姐合起伙来排挤她,不跟她玩,这也便算了,连哥哥也不跟她玩。 “我自己擦就可以了。” 她瞪了眼盈姑,不让她过来,为什么没有人跟她玩,为什么自己身边只有一个那么大岁数,穷凶恶极的盈姑。 “你看那是红泪妹妹。”一个身着白色锦衣棉服的女孩指着红泪说,她是萧落樱,为容妃林氏所出。 “你忘了,母妃不让我们跟她玩,她身份高贵若出了事我们担待不起的。”年纪稍大的拉了下萧落樱,她同萧落樱一样均为容妃所出叫萧落梅。 “不玩,就不玩,我也不稀罕。”红泪赌气的冲她们喊道,心里却更加的难过,为什么母妃就不能再给她生一个妹妹,那样她也不用这么孤单了。她哪里还有一点兴致,闷气的回到了璟兰殿。 璟兰殿很大,分为主殿和东西两个侧殿,其中又有亭台楼阁,水榭花园,盈姑陪红泪住在西殿,皇后高氏住在主殿,其中要走上一段时间。 “母后!” 红泪趴在母后的身上,一张雪白的小脸快皱成了一团,满脸的委屈,任谁看了都会心疼。 “怎么了。”高氏摸了摸她微凉的小脸。 红泪眼睛一热,一边哭一边把自己的委屈全吐了出来,说完了心里也好受了,她也哭的累了,倒在母妃的怀里就睡着了,圆鼓鼓的小肚子上下起伏,脸上还挂着泪痕。 “今日,就睡在我这里,不用回西殿了。”皇后跟盈姑说道。 盈姑五十多岁,皇后自小被她照顾,现今有了公主,她又被派来照顾公主,皇后于她更像女儿,不禁说道“皇后,公主确实是寂寞,容妃和晴妃还有那些贵人们的孩子都不跟公主玩,太子也长大了。” 皇后微叹气,如画般的眉目轻蹙,“我又何尝不想要一个女儿,可是如果又是一个男孩,这皇家手足相残的事还少吗?” 盈姑看着温雅娴淑的皇后,她从小看她长大,虽然出自身份显赫的东阴高氏,可她骨子里却没有一丝高氏的心狠手辣,反而太过善良,不然那些贵妃又怎么会这样对红泪,看似是惧怕公主,实则是在卑鄙的欺负公主。 “皇后。” 一个低沉的男声,高氏闻声,立刻起身迎过去,一身明黄色,身材高大,眉宇间带着几分俊朗。 “皇上怎么不让下人通报一下。我好做准备。”皇后接过皇上手中的东西,皇上萧明宇看了看被中隆起的一小小的身影。 “是泪儿,她玩累了在这睡下了。”皇后声音轻柔。 “这是西夏进贡的红玉。”萧明宇笑说。 高氏面色微红,更添几分妩媚柔声道“派内侍去取就好,何必亲自送来。” 萧明宇看着羞涩的美人说“晚上我还要去接待西夏使臣,便借此来看看你。现在也该走了。”皇后听闻,给他仔细的整理了衣服。萧明宇握了握她柔若无骨的手,便离开了璟兰殿,却从始至终都没有近看一眼红泪。 大楚虽是男尊女卑,却近几年来极力推行女子学习受教,因而无论皇子还是公主均可以到尚书房听太傅讲学,但实则公主们不过是旁听而已。 红泪年纪最小,又不能为她单独开立一门课,所以一直耽搁了下来。 “母后,我真的要去吗?” “泪儿已经七岁了,可以同其他皇子公主们一同去了。”皇后退下了盈姑,亲自给她一件件整理衣物。 红泪有些不敢相信她竟然可以同那些哥哥姐姐们一起去尚书房听太傅们讲课,她以前就特别的好奇,不知道他们都在尚书房干嘛,可是她年纪最小一直不能去。 整理好衣物她便跟着盈姑去尚书房。 “哥哥呢?他不跟我一起去吗?”她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看着盈姑,她应该是同哥哥一起去的呀。 “太子殿下先走了,老奴带公主去。”盈姑答。 红泪有些失落,她不明白为什么别人身后都有年岁相同的侍女或者内侍,可她要带着一个年纪大的盈姑。 盈姑是知道红泪的心思的,红泪自然不会懂,那些记恨,惧怕皇后和高氏的人不敢轻易的动太子,却会为了报复他们而动皇后最疼爱的她。 盈姑赌不起,皇后更是不能赌红泪的性命,只能等她再长大一点。 “我的想法与六弟截然不同,此篇文章虽引经据典,但实则空乏,称不……”三皇子萧子佩还没说完就被敲门声打断。 “进”太傅李尽说道。 红泪小心翼翼的推开门,先是看见了一个黑衣的白胡子老头,心想他应该就是讲学的太傅了。 她轻手轻脚的进来,才发现屋里已经坐满了皇子公主,大概有十多人,有几个她连见也没见过,正全都看着她,她心里突然紧张了起来,手放在哪里也不是,脸急促的发红。 李尽看她这番局促不禁和蔼的笑道“是九公主吧?” 红泪点点头。 李尽微笑道“随便找个位子坐下吧,以后莫要再迟到咯。” 红泪又点点头,四下看了一番只剩下最后一排有位子了。她过去,椅子特别的高,她跳着坐了上去。 李尽看她坐下道“三皇子可以接着说了。” 萧子佩一怔,才想起自己刚刚在探讨这篇文章,被红泪这么一打段,本来想好的话竟然全都给忘记了。 红泪字才刚刚识全,以她七岁的年纪确实笨了些,她只背过简单的古诗,多是四言的,皇子公主们讲的东西她一个字也听不懂,个子小又在最后一排,连李尽的人影也看不见,强撑着自己的困意才没有睡着。 不过她知道虽然她笨点,但是她哥哥一定是这里最厉害的。一结束她立马跳下了椅子,小个子一颠一颠的跟着萧左言,“哥哥,我们一块回去吗?”她拉着他的手。 “萧左言,你妹妹真是蠢死了。” 红泪抬头是一个个子比她高出很多的姐姐,她很羡慕那些姐姐,又高又美,出落的亭亭玉立,她也想有一天可以像她们一样长大,但是她不喜欢这个,虽然她也很好看。 红泪声音嫩嫩的反驳“我不蠢。” 萧子瑕不禁轻笑。 “我不蠢,我不蠢”红泪看她还在嘲笑她,急得跳脚辩论。 “够了” 红泪微微一怔看着一把甩开她的萧左言。 “哥哥。”她的声音低了几分。 “你别在这里丢人了,快点给我回璟兰殿。”他说完头也不回的跟着在一旁看热闹的萧子佩们离开了。 红泪的眼睛又开始不听话的发酸,为什么她的哥哥不能带着她呢? “四弟”萧子佩拍着萧左言,萧左言虽是太子年纪上却略小于萧子佩。 “怎么?”萧左言的语气微凉,还在为刚刚红泪事而生气。 “我说你这么聪明,父皇的几个儿子里没有再胜过你的了,可你这妹妹……听说她到现在字还没识全呢。”萧子佩阴阳怪气的说。 果然萧左言的脸色更差了道“管她干嘛,走,去练马,下午还有武练。” 红泪不明白为什么会说她蠢,她一点也不蠢,连哥哥也生她的气,她不要再跟母后说了,母后什么也帮不了她,她回到西殿翻出以前没背过的书,她要背书,她不要给哥哥丢人,也不要那些人嘲笑她。 第3章 夏日池边雨 日子如流水般过得飞快,一转眼便是两年过去,大人眼中的世界和孩童是极为不同,这两年于他来说却是过得极为漫长的,还是初来时的那身裳,缝缝补补两年已经磨的极薄。 开了春融了雪,风却却愈发的刺骨,他响午后在监栏院领完活一直干到了天黑,却并没有回去休息,拿着一厚摞子的书在疾风里匆匆的走。 他轻扣门,半响李山青闻声打开了门,他带着一身凉气进了屋,轻声道“这是上回李先生借的书。” 李山青接过来放在桌上,他这里是有些简陋的,除了桌椅床榻只剩堆成山的各种书籍,想他一辈子的钱都用来买书了,不过这里的火盆却是燃的极好,白安一进来寒意便褪了大半。 李山青拿了磕坏的陶碗倒了些热水给他,他谢过后捧在手里。 自从那日后,李山青并没有因此而对他更加刻薄,恰恰相反,他对白安愈发的和颜悦色,李山青虽古板不近人情,却也极为惜才爱才,也许出自对白安的惋惜和喜爱,他会经常邀白安看书,畅谈诗歌典籍,他越是了解白安这个孩子,就越发的怜惜他。 白安每隔几日便会将看过的书籍送来还与李山青,走时再带着其他的书,他入了宫此生便与仕途无缘,可是他却有着过目不忘的本事,又极爱看书,哪怕是寒冬里,他也会在昏黄的灯下,一页一页的仔细翻读,也只有那时他才会放下一天的疲惫,感到一丝愉悦和岁月的静谧。 次日,天刚亮,他起身穿戴好衣物,和其他的小太监在李山青那里读了一个时辰的书,正要去监栏院领活。 “白安。”他听见有人叫他,尖细的声音正是身着红衣的魏德广。 “大人。”他回道。 魏德广看了眼其他停下的小太监道“你们去监栏院,白安你跟洒家走一趟。” “是”白安不知魏德广突然叫他要做什么,但也由不得他拒绝,只得跟着。他随着魏德广到了一处僻静的柴房,垂手安静的立在一旁。 “你今年十一了?”魏德广问。 “是”他答道,心里却是不明白他为何意。 魏德广挥了挥空气的灰尘道“过几日,内侍局就来选人了,虽然名义上是他们先选,不过西华府会先把名单定下来,内侍局会在剩下的人中选。洒家问你是想留在内侍局还是同洒家去西华府。” 西华府就是宦官们所在的地方,魏德广则是属于西华府的。但他诧异的是,向来他们这等小内监只有被选的。 他以为魏德广有意试探,一时不知如何回答,魏德广看出了他的顾虑道“你尽管说,洒家不会针对你的。” 白安这才放心低声道“内侍局。” 魏德广轻叹气道“若不是你父亲于我有恩,以你的才华,我一定会把你留在西华府,但看在你父亲的情面,我还是要来问问你的意愿。” 白安看着面前的魏德广,他没有再称自己为洒家,而是用的我,可能是想起了旧事,有些许伤感,白安没有轻易接话,他也未曾从父亲的口中听到过魏德广。 片刻魏德广问他“历朝历代都在防范太监掌权,你可知为何独独本朝会设立西华府。” 白安道“前两朝都因内监干政而衰败以至于毁国,本朝开国武帝认为太监干政无法全部杜绝,因而设立西华府,一来可以分化想要掌权的太监,便于控制,二来也是为皇帝所用,成为一支独立的系统。” 他答完听魏德广道轻叹,仿佛像是自嘲一般“白安,李山青那个老匹夫说的没错,宦官也好侍臣也罢,我们都是个阉人,这一辈子无法娶妻生子,无法享受天伦之乐,更不会有一个女子倾心于我们这种人,如果再没有一点权势,这数十载的人生要靠什么活下去。” 娶妻生子吗?白安心里早就死了这些的心,况且他尚为年幼,有些事理还是不懂。 魏德广见他不做声道“白安,你要想好了,若是跟我去西华府,以你的才华不比入朝为官差,尚且可以出入宫外,为陛下办事,你若是选择留在内侍,直至老死都要被困在这层层的宫墙内。” 他道“谢公公美意,白安还是想留在内侍,不求达官显贵,有一本旧书一盏青灯,此生足矣。”白安声音虽轻,却一字一句坚定不移。 魏德广不再强求,他看着眼前不过十一岁的孩童,他略显成熟的声音,他和他父亲不同。 他的父亲一生为民,而他想要一生平淡,却又都是至情至性心怀磊落之人,或许西华府那等阴险黑暗的地方与他并不合适。 魏德广恢复了尖细的嗓音笑道“好,内侍局里的事,洒家管不到,不过白安,洒家欠你父亲一个人情,你若是遇到困难,尽管来找洒家,洒家能办到的绝对帮你。” “谢公公。”白安目送魏德广走远。 西华府是什么地方,他心里明白,可他本无欲无求,即便有点才情,也没想过入朝为官,平步青云,而现在更只想一生平淡,他更伤不得一个人,西华府终究不适合他。 “李先生”白安推开门惊讶的看着门外的李山青。 李山青像是跑了过来,头发微乱,他看见白安松了口气道“我听魏德广把你带走,可是问你选择去哪。” 白安点点头道“学生想留在内侍局。” 李青山朗声笑道“好,太好了,我还在担心你被选去了西华府” 李青山对白安是喜爱的,他怕这心性如水的孩子被西华府挑去,毁了他的善良的本性。 李青山道“白安,内城里有一个叫李尽的人,在尚书房,是我的旧友,我以寄信于他,你到了内城有事可以找他,过几年你若是有幸被派去去尚书房也是件极好的差事。” 白安没想到李山青竟然为他如此操心,于李山青更是感激。 过几日内侍局的人来,他被内侍局挑走,同另外两个同期的小内监,随着内侍局的人进了内城。 入宫两年,他是第一次进到内城,看到那红墙,他此生便是要在此度过了,心里说不上悲,他是个心性坚韧的人,到那里于他都一样,他本也没有什么牵挂。 内城比外城要宏伟的多,雕栏玉砌,水榭楼台,各种道路相互交错,若是不呆上一段时间,怕是会在里迷了路,宫里的规律也比外城更加繁琐,稍有差池便会受罚,轻则杖邢重则毙命。 来往的宫女着白/粉相间的衣裙,漏出一小段白嫩的脖颈,轻轻走过带着脂粉的香气,或举着各宫的赏赐步履匆匆,或随着娘娘慢慢步行。 白安被分到了杂勤所,管事的大太监叫王杨二十多岁的年纪,他听人议论王杨极会讨各宫娘娘们的好,对下又极为吝啬苛刻,是一个欺软怕硬的人。 他因为年纪小被分配干粗重杂活,经常天还没亮便要给其他年长的太监们打水,所有的重活全交给他干,到了晚间那些太监们还会让他给他们劈柴烧水。那些给各宫娘娘,皇子公主们送东西可以讨赏的活自然是轮不到他,所幸他临来前李山青赠与他几本书,他忙的再累,到了晚间拿出来看几页,心里也变得豁然恬静了。 “半个时辰前交给你的活怎么还没干完呢?”太监刘福尖声的说。 白安这半个时辰里被不同的太监们安排做这做那,他心知争辩无益反而会被处罚,只得道“马上就会抓紧做。” 刘福不耐烦的撇嘴道“得了得了,你先把这个给戏房送去。这些回来在做,年纪不小还会偷懒了,回来晚饭不许吃了。” “是。”白安接过东西,是一堆戏服。 “别让它们沾地,脏了有你好看。”刘福扯着嗓子喊道。 戏服极沉,他个子尚且不高,只能高举这,手酸的发抖,出了门没有几步天就下起了雨,夏日的雨后总是这般阴晴不定,他脱下外衣盖在戏服上,一路淋雨送了过去。 他听说宫里请来一批江南的名伶给皇帝和娘娘们唱戏,戏房里全是正在收拾贴花的男人女人。 “放着,就可以了。”一个画了一半妆的男子说道。 白安依言放下了衣服,外面的雨还在下,他不敢多当误,那边安排的活还没有做完,拿着外衫疾步匆匆的往回走,为了快点他走了条近路,这边一向是皇子公主们玩耍的地方,他本是要回避的,只是这时辰皇子公主们都在午憩,这里还偏僻他就走了这里。 “救命,救我……救” 白安听见声音,竟然有一个人在小湖里,他没多想立刻跳了进去救人,他自幼在江南长大,水性极好。 那溺水的小人儿,紧紧的抱着他,像抱着一块浮木,吓得在抽噎,白安把她抱上岸。 是一个八/九岁的小女孩,他还记得那时她的模样,大大的眼睛圆嫩嫩的小脸,白皙的皮肤像一个漂亮精致的瓷娃娃,正吓的一抽一抽的哭。 他还没见过这么可爱的小姑娘,她受惊的小脸看的他好笑又心疼,柔声道“没事了,别害怕了,你是哪里的?我送你回去。”又轻轻别过她湿哒哒的碎发。 那小女孩看了他一眼,转身就跑开了,跑起来一蹦一跳的,像一只白嫩嫩的小兔子。 白安想来她和他一样是哪里的新来的小宫女,也没做多想的离开了。 不知什么时候雨已经停了,天晴的发蓝,那是白安第一次遇到红泪。 “送个衣服怎么这么半天。”刘福不耐烦的看着进来的白安,也不让他换衣服吆喝道“快点把这些给搬完,不许吃晚饭,什么时候搬完什么时候睡觉。” “是”白安淋了一身雨,刚刚又跳进了湖里,身上湿了尽透,不过还好是盛夏,他就由着衣服被晒干。 第4章 微凉如玉 红泪听说父皇母后晚间会去看戏,听人说是江南的名伶,她不知道什么是名伶,趁着盈姑午睡偷偷跑了出来,为了不惊醒盈姑,她所幸脱了鞋赤脚跑了。 不过老天竟然下了雨,她只能找地方避雨,却不知道是脚滑还是怎么回事竟然跌进了湖里。 她听说过以前有个皇子就在这里淹死,她吓坏了,还不懂水性,湖深的她够不到底,她又怕又后悔,冰凉的湖水不停的往她嘴里灌,她第一次知道死是这么可怕的事情,那一刻她真的以为自己就会那么死了。 还好有人救了她,她紧紧抱着他的身子,他的身子不像母后的那般软,他那么清瘦,但她那一刻心里却那么安心。 那人把她抱上了岸,她看着眼前冲她轻笑的小哥哥,他竟然生的那么好看,比她见过所有的人都要好看,他一双漂亮的眼睛正温柔的看着她,就像天上的星星,她根本没听他在说什么。 他微凉的如玉的手轻轻别她的碎发,她的心就像揣了一只小兔子,吓的她立刻就跑了,回到璟兰殿才想起连他叫什么也不知道,更没有去看那些江南来的人,想起他一身的白色中衣,他是被父皇请来的那些人里的吗? 她想着想着走回了西殿,一进院子,就看见一脸怒气的盈姑,盈姑生气的样子及其吓人,她想这次算是完了。 “公主,你怎么这么不让皇后和老奴省心,今晚的饭公主还是别吃了,皇后娘娘让您闭门思过一宿。”盈姑厉声道。 “好。”红泪委屈的进了屋子,比起母后她更怕盈姑,她轻轻退开门缝,看见盈姑正在训斥那些宫女和内监。 那些宫女吓做一团,她只隐约的听见盈姑道“你们是干什么的……杖毙。” 那些人哭着求盈姑“奴才不想死,求求您” “快拖下去,别让公主听到。” 红泪不知道什么是杖毙,她只知道她门前的那些宫女内监又换了一批,她再也没见过以前的那些人。 后来她知道杖毙就是死,比她那日溺水还要可怕的许多许多的死法。她想那些宫女和小内监会不会怨恨她。 “泪了怎么了,最近怎么一直不高兴。”高氏看着一直闷闷不乐的红泪,把她软软的肉乎乎的小身子抱在了怀里。 “母后,你记不记得我那日不小心落湖。” 高氏抱着她的手臂紧了紧,面上柔声道“怎么会不记得,泪儿以后不能乱跑了。” 红泪说“母后,那日是一个小哥哥救得我。我一直找不到机会谢谢他。” 高氏面色微变道“你是公主,谢谢那人可以,但你不能管谁都叫哥哥。” 红泪不明白的看着母后“为什么呢,比我大的都是哥哥呀。” 高氏知道她心性简单,摸了摸她的小脸道“因为你是公主,你这样会给别人惹来灾祸的。” 红泪突然想起那些小宫女小内监,自己会给那个笑起来那么漂亮的男孩子也带来那样的灾祸吗?闷声道“我以后不会了。” 红泪看着桌上的信道“是舅舅给母后来信了吗?” 高氏笑道“是呢,舅舅还给你带来了一只雪白的西夏那边的小猫” “真的?”红泪的声音提了好几度,不敢相信的看着母后。 “是啊,你不一直说无聊吗?舅舅就给你带了一只小猫。”高氏温柔的笑着看怀里的小家伙高兴的手舞足蹈的样子。 “太好了,什么时候可以给红泪呀!”她激动极了。 “舅舅说已经快到京城了,应该十七八号就可以送来了。” 红泪掰着小手指算了一下,应该再有十二天就到了。 这几天红泪不吵着出去玩,也不自己偷偷的溜出去,上午从尚书房回去后就开始掰着小手数日子,数一遍不够还要没完没了的数。 尚书房授课,没隔一段时间就会有小测,经常还会有各种的作业,红泪一直稳拿落地生的地位。 她不想去,不想看那些人嘲笑她,那些哥哥姐姐总是潜意识的排挤她,可是父皇下了令,她的年纪必须要每日去尚书房,父皇对她远不如对她哥哥那般亲切,她不敢随意的去撒娇,只能乖乖的听话去读书。 “呦,泪儿妹妹这次的诗写的怎么样呀?”六皇子萧予夕一把就要抢红泪的作业,红泪眼疾手快的一把按住。萧予夕被她逗的直乐。 “她写的东西,看了还怕闹眼。”萧子瑜不屑的冷笑。 萧予夕看了看萧子瑜有些不悦的说“红泪还是个小孩子,你总跟她计较什么?” 萧子瑜瞥了她一眼道“这里除了她,谁九岁的时候写诗连一个字也写不出来” “行了。”萧予夕不耐烦的打断,也没有看红泪,自己回到了位子。 红泪心里又开始不争气的难过,恨不得把自己藏在地缝里才好。 除了萧予夕以外没有一个人愿意替她说话,连她的亲哥哥也是, 但是萧予夕也会经常的欺负她,总之在她眼里这些哥哥姐姐都不是好人,有一个词叫,叫,一丘之貉,对,就是形容他们的。红泪一边提着地上的石头一边想。 她回到璟兰殿,那些宫女内监见她都恭恭敬敬,怕得罪了她,她和他们说话,他们也都一个样子,更不要说陪她玩了。 时间久了,那些人对她来说和柱子没有什么不同,要真有就是他们会喘气。 她又想起了那日救她的小哥哥,好像除了母后就只有他会那么温柔的对她了。 红泪突然想起来,掰手指算了算,今天不就是第十二天,她的小猫是不是要送来了,她心情立马放晴了,小跑着回到西殿。 “盈姑,小猫到了吗?”她眨着亮晶晶的眼睛看着盈姑, “公主,还没有到。” 红泪觉得也快了,坐在椅子上眼巴巴的等,小猫叫什么呢?喵喵,还是小喵,她肉呼呼的小手拄着脸,思索着给小猫的名字。 第5章 得人恩果 “白安。” 白安放下手中的东西,抬头看竟然是王杨,他极少见到王杨,王杨也极少跟他说话,他心里诧异。 “把这个送到璟兰殿西殿,是九公主的东西,务必小心。”白安接下东西,是个黑漆漆的箱子,外面蒙着布,他心里狐疑,送东西的活向来是轮不到他的,况且这璟兰殿前不久不知什么原因,刚刚杖毙一批太监宫女,这个时候想必不是什么好事。 “想什么呢?还不快去。”王杨见他不动,提腿狠狠的给了他一脚,他强忍着没有摔倒,他心知他这种卑微的人哪有什么反抗的余地,只能硬着去。 见白安走远,刘福道“您这一派他,他铁定是活不了。以后晚上谁来烧水打水” 王杨叹气“那你去?他要怪就怪自己命不好吧。” 白安知道这东阴高氏,听闻东阴高氏历经四朝不倒,任朝代更迭,国号变换,东阴高氏的尊贵没有一丝动摇,几百年来掌控者民间的商业巨贾,如今朝堂上的高氏也不过是东阴高氏中的一个支,却把持了大半个朝堂,可见东阴高氏主家之厉害不是常人所能及。 “什么人?”门口的内监问。 他答道“奴才是杂勤所的人,来给九公主殿下送东西。” “进吧。”他这才进去。进去看见了一个五十多岁的女人,想必是这里的掌事姑姑,他依规律跪好。 那女人接过东西,也不叫他起来,半响他听盈姑厉声道“真是放肆,竟然送来了一只死猫” 一个白色的东西掉落滚到他面前,他只觉眼前模糊,根本无力解释,他想起了刚入宫时那个病死的小内监,想起了他被抬出时青的发黑的手臂,他知道李山青对他的恩,他没法再回报了。 “拖下去杖毙。” 那女人一说完便来人要将他带下,他连求饶也说不出口了。 “等一下。” 他听见一个好听的清脆的声音,带着嫩嫩的稚气,那些人放开他,他瘫跪在地上。听那女人道“公主,您怎么来了。” 那女孩道“我听见我的小猫到了,就跑来了。” “公主,那猫让这些不长眼的奴才给……害死了。” “是吗……”她的声音有些失落, 他低着头看见她在他面前走来走去,他不知道这公主的脾性,可除了杖毙也没有更坏的结局了。 时间好像停滞一般漫长,过了许久她好像是想好了道“既然是你把我的猫害死了,那你就替它陪我吧。”她的声音像黄鹂一般清脆。 “公主,你在说什么。”盈姑不敢相信的看着她。 “母后。” 她清脆的喊道,随后覆在高氏耳边嘀嘀咕咕的说了什么。 白安不知道皇后也来了,只听一个轻柔温婉的声音“盈姑,把这孩子放了吧,以后就让他跟在公主身边照顾。” “娘娘”盈姑更加难以置信。 公主又走到了他面前,他可以看到她穿着的小白靴,他知道自己得救了,仿佛在鬼门关里走了一遭,甚至于自己的手都在微微的颤抖。 “不过我的猫还是死了,我想想怎么罚你好了,罚……”她稚嫩的声音在犹豫,她思考了许久道“就罚你在西殿里跪一宿好了。” “是” 他声音微抖,心里却满是感激,得人恩果百年记,他想也许从那时起在他的心里,他白安的命就是公主的了。 等公主和皇后离开后,他跟着盈姑到了西殿内。 “你就跪在这里好了,以后要好好照顾公主,不可再生事。” “是”他跪在殿前的空地上。 西殿里除了住殿院门口的盈姑和殿外的几个宫女内监,前院和正屋是没有人的,天变得暗了起来。他的膝盖有些发痛,却依旧不敢动。 “你不记得我了吗?”他看到了她白色的小鞋,并不敢应声。 她的声音略高了一点“你真的不记得我了吗?” 他没想到她会突然蹲下来,他对上她亮亮的漂亮的眼睛,她双手拄着脸笑眯眯的看着他,他有些失神在她的举动里。她是那日落水的小女孩。 “你记不记得我呀?”她有些着急了,他点点头,她又笑了起来,像是一个漂亮的娃娃,他的心也跟着轻轻的动了,他立刻垂下眼怕她看出他心上的轻微变化。 她有些怅然,大眼睛看着他怕他生气一般“我本来不该罚你的,可是母后说不能让人知道我那日落水,所以我只能罚你一下。” 她是不会知道此刻他内心的悸动,他不懂,她不用向他解释的,她是公主,他只是个卑微的奴才,可她偏偏一副怕他生气的模样。 “你生我气吗?”她轻声问。 他的声音有些哽咽,强忍住内心的波动他轻声道“奴才,不会生公主的气。” 他的命都是她的,又怎么会生她气。他听她长舒了口气,又打了个哈欠嫩声道“那我去睡觉了。”她的声音有些倦意。拖着小小的影子,回到了正屋。 他跪了一宿,清晨,盈姑从殿前的屋子里出来。 “快去服侍公主起来,公主还要去尚书房。” 他起身,接过宫女手中的毛巾,净过手。 “公主”他敲了几下门,没有人回应,便进去,床边围着纱缦,他可以隐约看见她小小的身子在里面。 “公主,到时辰了。”他轻声道。 看到床里的小人叹了口气,从里面爬了出来,一脸皱巴巴的不满意,他将毛巾浸透,给她擦脸。 他是第一次照顾别人,做的小心翼翼,生怕伤了她,她的脸软软的,给她洗脸,漱口,结束后,宫女给她一件件的穿好衣服。 他便同她向尚书房走。 “你叫什么名字?”她脆脆的问。 “奴才白安。”他回道。 她皱了皱眉“以后别叫奴才奴才的了,以后你要陪我玩。” 他知道她年幼,但却不能逾越本分道“您是公主,奴才不能越本分。” 他看她停了下来,看着他的眼睛不知是生气还是失望,她说“那天你救我时,不是这样跟我说话的。你还不如猫有意思。” 她的这番无心的话在他的心里却让他硬生生的疼,竟比那些太监欺负他打在皮肉上的伤还要疼。 “公主”他张嘴却还没等他发出声,她已经转头走远了。 第6章 初见高氏 “呦,红泪妹妹今天怎么起的这么早啊。竟然第二个就来了。”萧予夕一脸惊讶的打趣她,又看了看她身后的蓝褂小内监道“你什么时候还弄了一个小太监。” 她刚才只顾生气了,看了看一直跟着他身后的白安,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不喜欢别人叫他太监,气闷的更盛了 “起开!” 她推了一下萧予夕,萧予夕没想过她力气这么大,被推了一个趔趄,他看了看一旁不过十多岁的白安打趣道“你跟着这么一个主子也是遭罪了。” “你闭嘴!”她扔了一块墨过去,萧予夕一躲,正好掉在了刚刚进屋的萧左言的脚下,碎了两半。 “哥哥” 她刚想叫他,话还没出口,看见萧左言阴沉着脸,她就禁了声。 其他人陆陆续续的进来了,盈姑出来的时候嘱咐过白安要在她左右,进来的人看见红泪身边的盈姑换成清秀的小内监,不禁诧异了一番。 李尽进来后倒是好像丝毫没有注意到,开始今天的讲课。 红泪本来对诗词歌赋什么的就没有感觉,今日起的又早,外面太阳暖洋洋的照在她身上,吃饱了肚子,她就开始犯困,头一点一点的,仗着个子小又在最后一排,以为李尽看不到。 “公主。”“公主!” 白安轻轻推了推她,她吓得立刻弹了起来,屋里有人轻笑。她朦胧的看着走到她身边的李尽。 “公主可知我刚刚讲到的诗人最后这句王孙可自留是什么意思?”李尽问她。 她哪里知道,想了半天“应该是这个叫王孙的人,愿意留下就留下,不愿意留下就走。”她话阴未落,哄堂大笑。 连李尽也在笑,她不明白?她说的不对吗?李尽也没说对也没说不对,便开始讲别的了。 中午从尚书房出来,她还是不明白随口问白安“我说的不对吗?” 白安想起她指的是今日课上的事语气里多了几分笑意道“公主说的也算对。” 她更不明白了“那为什么他们都笑我” “因为公主说的太过通俗。”白安解释。 她不明白,通俗有什么不好,非要都咬文嚼字才是厉害,转念一想“白安,你都理解这些东西?”她没想过白安竟然会,不是那些内侍都识不全字的吗。 白安没办法只好道“以前在外城是学过一点皮毛。” “跟我走”她眼睛一亮,拉过他的手快步走到璟兰殿西殿,她的手很软,细腻,白安心里有一刻的怔然,本想抽出手,想起她早上,怕会再惹她生气,便随她握着,他也知道自己不该这样,可却忍不住的想让她触碰。 红泪只要碰着白安,心里就会没来由的安稳,就好像每每母后抱着她一样,却又有些不同,她喜欢他微凉的指尖。 她一股脑儿吧书噼里啪啦的翻下来。随便拿出一本给他,“这些你都会吗?” 白安翻着,点点头。 “那这个呢?”红泪又换了一本,白安看了看都是一些不难的诗词,他很久以前便看过。 “真的吗?白安?我真是捡到一个宝贝。”她不可思议的看着他,眼睛里闪闪发光一般。 “白安,这些我都不会,我也跟不上太傅,你来教我吧。” “好”他怎么能拒绝她,看了看地上乱七八糟的书,抽出了一本,他愕然的看着手里的书,他和李山青都极为想看这本出自于名家的手笔。 “怎么了?”她凑了过去。 她根本不看书,更不知道这是什么,看白安的样子应该是很喜欢“喜欢你就拿去看吧。”她说。 “公主。”白安轻叫她,心里却是万般波动。 “这里的书,包括尚书房的书,你想看都可以看,不过尚书房里的书你想看什么要我同你去取。反正我也无事”她说道。 她定然不会了解到他此刻的心情,公主对他当真是极好的。 “你好学是好事,正好可以教教我,省的我被他们嘲笑” “好”他看着她赌气的样子,心里多了几分笑意。 “我真的要背下来吗?” 他看着一脸恳求的红泪,心里软了几分。 “可是我背不下来,以前就背过。白安,我们出去玩吧好吗?”他看着她撒娇的样子,没有丝毫办法。 “你忘了明天太傅会收你的作业,你不背下来怎么会写?”他怕她再求下去,他就会动摇,只好搬出太傅来压她。 “好吧。” 还好她只是有些泄气,他怕她会像那次一样生他气,她说他是她捡到的宝贝,可是他才是那个怕失去她的人。门被扣响。 “进。”她声音里带着稚气。 他起身立在一边,他不应该和公主一同坐在一起,他经不住公主的哀求,心里也想与她亲近,但他却也时刻提醒着自己做奴才的本分,不敢逾越。 “公主,皇后娘娘说许久未见面,让老奴来带您去见她。”盈姑说。 公主松了口气,有些得意的看了他一眼,他知道她在向他炫耀自己可以不用困在这里背书了 “白安,娘娘也叫你一同去。” “是”他随着公主去了正殿。 “母后!”她一头扎进了皇后的怀里,他还是第一次见到皇后高氏,温婉贤淑,略施粉黛的脸十分的端庄貌美。 他看着她跟皇后撒娇的样子,不由的想起父亲尚再世时,他也曾这般撒娇过,又想起当时魏德广说过的话,他们这些人永远无法体会娶妻生子,天伦之乐,也永远不会有女子真正倾心与他们,当时他没有什么感触,现在想来心里竟然有几分怅然。 “盈姑,你带公主去侧室,那里有漠北进贡的小食。” “是娘娘。” 他听见皇后说话,才知道自己刚才失了神,“白安,你留下,我有话对你说。” “是”他答道。 “你今年多大了?”皇后声音有些慵懒,靠在软椅上。 “快要十二了。”他依言答。 “公主从小便没有什么朋友,太子与她相差较大,可以看得出来,公主很喜欢你,你这孩子心思细又早慧,本宫是信的过的,不过你还是要对公主的饮食起居,多加注意,公主若是有事,你也要去陪她。懂吗?” “是” “下去照顾公主吧。” “是”他闻言退下。 他知道皇后话里的意思,想起那日公主落水,是有人要害她。 他来到侧室,公主正在啃一块漠北进贡的奶干,硬的啃不动,模样可爱极了。 她看见他,招招手,他走道她身旁,看她丢给他一块奶干脆生生的道“这个挺好吃的,就是硬了些” “公主”他刚要说什么她就打断了他“不许不要,本公主赏的。” 他拿着奶干微笑着看她的模样,心里却是充满了暖意。 第7章 太傅李尽 清晨,白安起身,他虽是照顾公主的,但到了晚间还是要住在内城的监栏院,那些人都以为他死定了,谁也没想到竟然成了九公主身边的人,有自己的屋子,每天还可以和公主皇子们在一起,主子们身边的奴才,在他们看来那就是半个主子,更不要提九公主这等尊贵的身份,都在感慨那天去的为什么不是自己。 白安净了手,服侍红泪洗漱。 “白安,再睡一会儿好吗?就一会儿,求求你了。”她又在和他撒娇,她明明已经起来了,却好像非要跟他作对一般看他为难的样子。 “公主”他无奈的叫她,俯身给她擦脸。 “不的”她没有骨头一般靠在他怀里假寐,她的身子温软,带着淡淡的香气,他心里好像被小猫挠过一般。 “公主”他身体僵硬,脸声音都变得微微窘迫,轻唤她却又不敢松开,怕她会摔倒。 半响她在他怀里轻笑,她是在捉弄他。“好啦,我去。”她求饶。 “公主心情很好?” 他看她面上欢快的样子,不由得想起了枝头的喜鹊,那般讨人喜。 “嗯”她轻快的答道。 他知道今日是太傅讲评他们作业的日子,每每此时,她都会愁云不展,今日却意外的不一样,他心中狐疑也没作多问。 等到太傅李尽进来时,她这种喜悦仿佛又更加洋溢了。 李尽却是少有的阴沉着一张脸,“昨日交上来的诗词我都看了。”李尽的声音极为不耐,声音冷冽“九公主,你来给大家背背你写的诗。” 他看见她脸上的笑容消失了,支支吾吾的说不出来,眼睛里全然都是慌乱。 李尽走了过来,把她的诗甩在了桌子上,厉声道“公主,你写的不好,下官从来没有说过你,可是,你要是弄那些歪门邪道,就是无耻。”李尽的声音及其严厉,带着不可抑制的气愤。 她的眼圈开始泛红,耷拉着脑袋,白安轻扫了一眼纸上的诗词,心中一紧,那是他闲来无聊时所写,写完便随手扔到了纸篓里,竟然被她看见抄了去。 “说,这是谁给你出的主意!”李尽声音更高了一步。 “我…………”她磕磕绊绊的说不出话,所有的人都在看她,仿佛在看一场好戏。 “不说,就把手伸出来,我为你师,今日你就是天家之子,我也饶不了你。” 一听要打手板,她眼泪簌簌,脸变的煞白,他知道她这番样子定然是吓坏了,是他没有把东西烧了,才会叫她看到,他本就卑贱,受得了皮肉之苦,可他却不忍看她受责罚道“是……” “是我抄的”她大声的喊,盖过了他的声音,抬头看着李尽,哭的红彤彤的眼睛颇有点大义凛然的慷慨样子“没有人教我,是我自己抄了。太傅你打我就好了。” 白安惊讶于她的坦诚,他却又觉得刚刚是他小看了公主,她虽然不善诗词,却心性纯良。 李尽没想到她会痛快的承认,气消了一半,况且他也不好真的狠心打她,道“先上课,下课你留下。” 这样一闹她也听不进去讲课,在后面一直小声抽噎,又忍着不敢发出太大的声响。 他实在不忍给她递了绢帛,她擦了鼻涕又擦眼泪,他怕她擦花了脸,强忍住笑意,又递给她了一块。 她不抽噎了,乐此不彼的管他要,来回了几次,他也没了绢帛,只得俯身轻声的说“公主再要,奴才就只能剪衣裳了。”她这才破涕为笑。 等其他的皇子公主们都离开了,她揪着衣服过去,李尽看她,故意板着脸道“这诗是谁写的!”她可怜兮兮的摇头。 “公主不说,下官就只能打你手板了。” 她一听要打她,嘴又开始委屈的撇了起来,可怜巴巴的样子,下一刻眼泪就快要掉出来。 李尽忍住笑意,突然指向白安厉声道“是不是他写的。” 她立刻摇手辩解“不是的,不关白安的事,是我自己偷偷抄的,太傅你就打我吧,别打白安。”她一边说一边伸出小手。 白安从来也没想过会有人如此的护着他,更没想过会是贵为公主的她,他好像吃了一个酸涩的果子,连心也变得柔软了起来。 李尽笑道“好了,别哭了,我不打你,也不打他。” 李尽转身对他说道“你可是叫白安?” 她以为李尽还要惩罚白安,起身挡在了白安身前。 “是”他轻声答道。 李尽目光里充满赞许“我听李青山提过你,还在想是何人能受他如此青睐,现在看来果然非同一般。”李尽是发自内心的夸赞,他看了白安所做的诗,即便是他也一时很难写出,只可惜…… “晚辈不敢。”他答。 “李青山同我都是读书人,都有惜才爱才之心,虽怕侍臣干政,不过对你确实赏识,你以后可以随意出入尚书房的藏书阁,这里的书你也可以借阅。”李尽颇为欣赏的看着他,小小年纪得体识度,却也是难得。 “谢大人”他微行礼示意 “好了,带公主回去吧。”李尽看白安身边的公主感慨的说“公主心善,你能遇到她当真是你的福分。” 白安看着身前小小的身影,目光如水,他轻声“公主,该随奴才回去了。” 出了门外红泪迷茫的问他“你刚刚和太傅说什么,为什么我一句也听不懂。” 他思考了一番,知道说多了她会更加的迷惑,尽量简练她能听懂的“太傅说了,以后我可以随意去尚书房借书。” 她笑着,澄澈的眼睛看着他“那太好了,你那么喜欢看书,这样尚书房里的书够你看好久的了。”她是真心在为他高兴。 “是啊”他也笑着看她,但于他更幸福的是能够陪着她长大。 匆匆便又是几月过去 “公主不再看书了?”他看着一旁拄着下巴发呆的公主。 “不看了,白安你看吧。我在这里看你看就好了。”她语气里都是无聊愤懑。 “白安要是我有你的天分就好了。”她拄着脸眼里全是钦慕,她若是有白安一半聪慧,就不会让别人瞧不起了。 从那日起,她便不再多看书了,她说她已经死了当读书人的心。 白安心知她只是为了陪他看书才会在这里坐着,皇后依旧不放心她自己出去,他心疼她的小模样,放下手中的书道“那公主想不想出去玩呢?” “想,想”她的眼睛立刻亮了起来,满是期待 “那我带公主扎纸鸢吧” 他不知道她喜不喜欢,普通人家的孩子都是自己扎简单的纸鸢的,她生在皇宫自然是没有做过的。 他试探的问,显然公主有极大的兴致道“太好了,我只放过,从来没有自己做过,白安你会?” “恩。” 他向宫女取了些需要的东西,铺在地上,他同公主席地而坐。 “我画什么都可以吗”她眨着亮晶晶的眼睛问 “是”他取来笔和染料递给她。 她想也没想的画了起来,画完心满意足的拿起来一边自己欣赏一边饶有兴致的问他“你猜我画的什么?” 她脸上沾了些许染料,扬着小脸,颇为得意的小样子。他看着她手中的歪歪扭扭的画,皱眉猜“像是一个人。” 她朗声笑“这是你!” 他和公主已经相处了快一年了,他知道公主总会说些令他多想的话,然而她本身却并无深意。 她举着手中的纸鸢,接着说“不过呢,纸鸢可以放,白安你我是绝对不会放的。”她的眼睛澄澈,长长的睫毛像小小的羽扇。 “好”他微笑回应她,然而他却没想过会一语成谶,直至她死也不曾有一刻放过他。 第8章 骨肉亲情 转眼到了冬季,他不喜欢冬季,更不喜欢下雪,那种洁白的颜色会让他想起他父亲的离世,更会让他感觉到莫名的惶恐。 他经常会与李尽讨论诗词歌赋,李尽的许多言论,让他醍醐灌顶般透彻,如果李青山于他如半个父子,那李尽于他则是如师如友,同时他也通过李尽认识了不少尚书房的名家,更有精通于山水画作,连当时颇受推崇的田园诗人,他都有幸相交。 他和李尽向来只论风花雪月,下棋品茶,不谈朝堂政事。 一来他是内监不好太过了解朝堂,二来他年纪尚幼,朝堂上阴谋诡计,攻心乏术只事不便与他多讲。 今日李尽却颇为少见的与他谈论起近日的庙堂之事。 李尽拿起暖炉上的壶缓缓倒了一杯热茶,虽不是名贵之茶,香气却沁人心脾,冒着暖暖热气。 “当今陛下有除去朝中高氏之心。”李尽声音里或多或少有一些叹息。 白安虽在內宫却也发现了,近来陛下很少来璟兰殿,并且他每每见到皇后都是愁眉紧锁,再加之陛下并不喜爱九公主,现在更是多一眼也不看她。 他想起近日朝堂之上的文字祸,已经牵连了许多的朝中之人,虽然明面上与高氏并无太大干系,但其中的细枝末节,定然不是他能想透的,不禁问“难不成文……” 李尽摆手打断了他“这种事我们不能瞎议论,不过陛下韬光养晦多年,不再是以前那个懵懂的少年皇帝,已经磨利了爪牙,接下来朝堂之上将会是一片血雨腥风,且你我都非庙堂之人,此事也轮不到我们担心。” 他见李尽没有继续谈论下去的意思,也识进退的不再做声。 他虽不是庙堂之人,也无心政事,可是一但对高氏一族有了行动,那公主该怎么办,她才不过十岁,她没有太子的地位,不诲谙世事,又不得陛下喜爱,心性单纯,现在尚且有皇后保护,届时高家一垮她会怎么样。 李尽深知他的担忧,不在多做挽留,任他早早的回到了璟兰殿。 那天雪下的很厚很厚,他推开门,没有一丝的阳光,天像是蒙上了一层灰白色的布,让人压抑,起初他只是以为只是头晕没有休息好,照常照顾红泪的起床。 “白安你怎么了?”她担忧的看着他,今日他面色极为不好。 他没有力气回答,猜到自己是感了风寒,只想赶快离开别传染了她。 他感到额头微凉,她的小手摸上了他的额头,试探他的体温。 “公主,奴才该走了。”他拉开她的手,抱着一摞书,却头晕目眩,好像踩在棉被上,没走几步就靠在门上。 “白安,你快去休息吧,书我来替你还太傅。”她一把抢下了他的书,把他推到了门外。 “公主。”他刚要说话被她厉声打断“反正我一会儿也会去尚书房,书就顺便帮你还了。你就去休息吧。” 她知道他讲信用,说好今日还书定然不会拖到明日,她召唤来宫女把他扶回去,又仔细叮嘱了宫女要去太医院给他煎药,这才去了尚书房。 盈姑在正殿去找她要花费些时间,她不想再迟了到,仅有的两个宫女又派去照顾白安,她并非娇弱,抱着一摞子书自己去了尚书房。 把书往后面墙角一放,她就坐到椅子上听讲课,不知道怎么她的头也开始沉了起来,仿佛有千斤重,迷迷糊糊的清醒过来时都已经下课了,竟然没有一个人叫醒她。 响午尚书房里没有人,连李尽都离开了,她抱着书去一本本找原来的地方放回去,够不到的就踩着椅子。 不禁感慨白安看的书涉及之广,有些她甚至于闻所未闻,那些哥哥姐姐虽然总是嘲笑她,但论起学识定然远不如她的白安。 这么一想,好似厉害的人是她一般,不禁得意了几分。 她正要放最后一本书,门被踢开,外面呼呼啦啦的进来一堆人,身着铁衣玄甲,她听说过那是守护皇城的禁卫军,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进来了尚书房。 打头的一个四十岁左右,络腮胡子的红脸男人声音浑厚说道“公主有意图霍乱朝政之疑,我等奉陛下手谕将公主暂且收押。” 她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只见他一挥手,那些禁卫军立刻围上来把她架了出去,她的小脸吓的惨白,这些人为什么要抓她,她的母后会不会来找她,她何时见过这样的阵势,吓得连哭也不会了,小小的身子不断地发抖。 白安回到屋子后就一直躺在床上,尽管服了药,头还是疼的欲裂开一般,喉咙干哑,门被推开。 他以为是去打水的宫女,没想到进来的却是盈姑。 盈姑面色阴沉,语气焦急“公主被禁卫军抓起来了。你同我去见皇后娘娘。” 他头脑先是一片空白,干疼的喉咙反上一丝血腥,立刻又清醒了过来,连衣服都忘了整理,快步跟着盈姑一路到了璟兰殿。 “公主去尚书房还的书里怎么会有禁诗。” 他进了正殿还没行礼皇后就焦急的问他。皇后衣服凌乱,满面急色,他恍然想起是他的那些书。 “你终日和公主一起,知道什么?”她语气严厉了几分。 “回娘娘,那些书是奴才借的,可里面没有什么禁诗。”他知道这样会给自己惹来灾祸,可他没有办法置她于不顾。 皇后眼神黯淡苦笑道“愈加之罪何患无辞。” 他心思细腻,想到了前几日李尽说的话,已经了然是当今圣上做的,只是没想到皇上竟然为了除掉高氏先拿自己的亲生女儿开刀,公主才不过十岁,这皇家难道真的没有一丝血肉亲情了。 “白安。”皇后叫他,声音没了刚才的冷厉 “在。”他答道。 皇后的语气变柔了几分道“公主对你可好。” 他身体一震,聪慧如他已经知道了皇后的意思,一字一句道“公主于我,恩重如山。”他没有再自称奴才。 “那你可愿意替公主。” 他沉默了片刻道“愿意”是他说的,可却又好像灵魂脱离了躯体,是遥远另一个人的声音,他已然知道了自己的结果,他不恨皇后也不后悔,得人恩果千年记,这个道理他从来没有忘过。 或许是有些歉意,有或者是感慨于他的忠心,皇后的声音有些颤抖,“白安,本宫会替公主厚葬你的。” 白安没有回答,伸袖向皇后行了完整的跪拜之礼,以示自己的尊敬,退了几步,转身推门,任由禁卫军将他压走。 这里黑漆漆的,她一向怕黑,地上还有可怕的虫子,她的眼泪止不住的掉,又倔强的强忍着不出声。 “这就放了?”一个男人说,声音高扬,带着不可思议。 “听说是一个小内监干的,看样子才十二三岁。” 另一个年纪稍大的叹息感慨“奴才们的命就是不值钱。”两个人议论。 门上的铁锁被打开,她小心的抬头看去,是一个黑脸的男人,她吓的后退了几步,那男人粗声道“公主,您可以走了。” 她黑乎乎的手擦了擦脸上的眼泪,她真的可以走了?她没事了?她小心翼翼的走出去,一出门就看见了母后,立刻飞奔过去一把抱住母后。 皇后摸摸她的背,又俯身擦了擦她哭的又黑又花的小脸,柔声道“泪儿不怕,跟母后回去吧。” 她听话的点点头,跟皇后上了步撵。 到了西殿,她找了一圈,不解的问身后的盈姑“白安呢?他在哪里?” 盈姑一愣,没想到公主是在找白安,慌忙解释道“白安他派去办别的事了。” 别的事?她不明白,白安是他的人,为什么会被派走。 “公主刚回来还是早点休息吧,老奴明天再去给公主找几个听话的宫女内监。”盈姑把公主拉到了床边。为什么要找别人,她不是有白安了吗,她看盈姑的脸色很不自在,又想起天牢里那些男人议论的被抓的内监。 她看着盈姑的眼睛问“白安是不是替我被关了起来?” “没有,公主,你不要多想。” “那他会不会死。” “公主”盈姑拉她。 她一把甩开了盈姑,就往外跑,盈姑好不容易把她拉了回来“公主,你还会有更多的内侍的,白安不是最好的。” “我谁也不要,我就要白安。”她大吼着在盈姑怀里挣扎。 白安怎么会不是最好的?她谁也不要,她就要他,她不要他死,除了母后就只有白安对她最好,只有白安会教她念书,不厌其烦的给她一遍遍讲着那些难懂的诗文,带她做纸鸢,没有人可以代替他。 “如果白安不回来,我也一起去死。”她郑重说,眼神果决,圆嫩嫩的小脸上是从没有过的坚定。 “泪儿,这是你最愿意吃的蜜糕。”皇后看着她,眉间轻蹙。 起初只是以为小孩子家闹别扭,现在她已经两天没吃饭了,连水也不喝了,任她们怎么跟她说话也不知声,大人的身体都会撑不住的,更不要说她。 皇后没有办法只能放下碗筷轻叹“母后会救出白安的。” 她眼神里有了反应,张了张嘴,一双眼睛探究的看着高氏道“母后说的当真。” “当真”皇后看她知声这才放下点心,端起碗筷哄她道“泪儿,先吃点东西,母后明日就派人把他从天牢里接出来。” 红泪摇头“我看到白安才会吃。” 皇后拿她的倔脾气没有法子“喝点水总归可以吧?” 她圆溜溜的眼睛想了想,摇摇头,爬回了床里又不说话了。 作者有话要说: 新年快乐,新年快乐,新年快乐,拜个年,小仙女们越来越美丽,都越来越漂漂漂漂漂亮。 第9章 以命抵命 雪还在不停地下,压着干枯的树枝,风猖狂的从窗边吹过,白安在阴暗的天牢里,没有一点御寒的被褥,他的烧还没有退,又受了刑,不过他一个将死之人怎么离开终归都是一样,这样病死也好,他本身就是身体残缺之人,还能留一个全尸,终归好看一些。 儿时在乌州的记忆,初入皇城的那两年,交错着公主的笑容,他不断地昏睡过去又醒来。 高烧的身体和抽打在皮肉上的痛感让他意识如剥离一般。 “禁诗究竟是谁的?”那狱卒一脸横肉,眼里带着暴虐之色 “是我的。”他已经不知道被逼问了多少次。 “放屁,你最好把身后的人给交代出来,还能留你个全尸。”那男人狠狠的踢了他一脚。 他的脾脏好似被踢裂一般,抱着肚子蜷缩在冰冷的地上,声音虚弱,眼神里却没有退让“是我的。”他没有一丝力气。 “是你是吧,继续上邢。” 手上是噬心蛀骨般的疼痛,他不断地昏过去,又不断地被冷水泼醒,不得片刻歇息。 生锈的门被打开,发出刺耳难听的声音,他没有力气起来,他听见那人让他出去,他强撑着身体,靠着石墙一步步走出去,不知会是又一番折磨还是直接了当的给他一个痛快。 “你可以走了。”狱卒说道,看他依旧没有什么反应,声音高了几度不耐烦的说“你被放了,可以走了。” 他这才回过意识,他缓缓的扶着墙走了出去,风雪过后,天变得分外的晴朗,阳光刺眼,他一时难以适应,抬手遮挡,他以为他再也看不到外面这么耀眼的阳光了。 “跟我走”盈姑已经在天牢外等他许久了,见他出来语气焦急的吩咐到,他忍着疼痛吃力的随她上了马车。 盈姑给他喂下了药,又简单包扎整理了下受过刑的伤口,轻声叹息“公主为了救你,已经三天不吃不喝了,昨夜听说可以救你,又是一宿没有闭眼。你一会儿见了她,一定要先哄她吃点东西,我先去派人给你熬药。” 他听盈姑说完,脑中先是片刻的抽离,半响才慢慢的反应过来,又是公主救了他,他欠公主的此生怕是永远换不清了,但他更没有想过公主会那般的在意他,会为了救他以性命相逼。 他踏入了那个熟悉的房间,一眼便看到了抱膝坐在床上的公主,仅仅三日不见,她原本圆润的小身子瘦了一大圈,脸变得蜡黄,不再是如玉带粉的颜色,眼睛不知哭了多久已经肿了起来,隐约可见眼下黑青。 她看见他,跌跌撞撞的从床上下来跑了过来。 “白安,你还好吗”她的声音嘶哑却又很轻,小心翼翼一般。 他微笑着看她,目光柔和“白安一切都好,谢公主惦念。” 她睁着一双通红的眼睛看着他,又不放心的上下检查了他一遍,最后视线定在了他被白布层层包裹起来的手上,眼里又泛起了水光,声音颤抖“白安你的手” 他怕吓到她轻声道“公主不必担心,只是些皮外伤。”她的眼泪却突然像断了线的珠子,突如其来的泪水让他震惊。 “白安,你这是用来写诗的手,他们怎么可以这样对你,你的手是用来写诗的,怎么可以…”她喃喃自语,仿佛是她受了冤屈,连声音里都带着哭调。 原来也会有人为卑贱如的他而落泪,原来也会有人那般珍惜他,他已经顾不得尊卑礼仪,只想把她抽噎的身体搂在怀中,轻声安抚,哪怕下一秒是落入万丈深渊,他也甘之若饴。 她小小的手臂抱着他的腰,头伏在他的怀里抽噎,天牢那么可怕,他一定没少受伤,他那么清瘦。 “都是我的错,白安都是我的错,白安你不要生红泪的气,你把红泪的手剁去赔你吧,白安,都是我的错。”她带着哭音,含糊不清的呜咽,不断地抽涕。 “公主”他心如同被钝器猛然敲击般沉痛,他搂紧了她的身子,轻抚着她的背,却是长久的沉默。 她哭了许久才松开他,眼里的泪水还在往下落。他拿裹着纱布的手擦掉她的眼泪。 “你的手……”她还在担心他的手,她怕他的手再也不能写诗填词,不能陪她扎纸鸢。 他柔声道“真的没事,只是皮外伤,公主不要担心。” 她还是不断地抽噎,刚要说话,鼻子里吹出了一个白色的鼻泡泡,她和白安相视一下,不约而同咯咯的笑了起来,一扫刚刚的阴霾。 公主笑够了,他才想起她一直没有吃东西,怕她伤了身子,柔声道“公主,白安已经没事了,公主吃点东西吧。” 她点点头,听话的走到桌前,白安刚想给她取来碗筷服侍她用膳,才发现自己的手上裹着白布。 “我自己就行,白安你在这里陪我就好。”说着她自己端起碗筷,又渴坏了般的喝了一口热水,她确实饿了,塞了满满的一嘴。 他看她不禁柔声道“公主慢点吃,身子会受不了。” 他的烧还没有退,本不应该在公主左右,但是公主不让他离身,他也只好和公主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每天都会有人给他端药,手上的伤也好的七七八八了,看着给他换药的宫女,他终于明白为什么都说主子身边的奴才就是半个主子。 他知道皇后又找了一个小内监来替他,这宫中的命还不是一命抵一命。 公主已经很少去尚书房了,看似回到了以前那般平静的日子,但是他却明白马上就要变天了,高氏的党羽不断被皇上裁剪,如今皇后可以保公主一时,等下次便可能不会再是这般容易了。他也越来越留心朝堂上的事,自古后宫和朝堂便有些千丝万缕的关联,不可分割。 四季轮回又是一个春天,他到璟兰殿已经快两年了,给公主披上披肩,他垂手立在一旁看她和小宫女们放纸鸢,放的正是那时她自己画的纸鸢。 春天风很急,卷起地上掉落的去年的枯叶,她伸出手来挡灰尘,放下手时风筝已经吹断了线,不知道吹到了哪里,她回头蹙眉一脸失落的看着他,带着几分小姑娘的娇嗔。 他伸手拿下落在她发上的一片叶子,柔声道“等下回我同公主再做一个就好。” “好吧。”她皱着脸,勉强算是同意了,可是连他也没能想到,下一回已是十年过后。 待公主午憩后,他去尚书房还书,他以为李尽已经休息了,没想正在桌边填词,看见白安,饶有兴趣的招呼他过去,“我这词思来想去,总有些不妥,又不知要改哪里?”李尽说。 白安拿起词端详了一番,思忖道“既然次词是以描绘女子,可否将这里改成娇慵。” “娇慵,娇慵。”李尽读了读,觉得十分妥帖,大赞了他一番。 修改后李尽问道“你最近可有写什么诗词。” 白安摇头有几分怅然“晚辈近来一直没有什么成绩。” 他自从前阵子从天牢中出来便有一段时间没有写诗填词了,璟兰殿一日比一日的萧索,他也没有以前那般的闲情雅致。 李尽叹气将手中的笔放下,他知道朝堂之事不应和白安多说,可如今的璟兰殿和高氏不知道还能撑多久,他心疼白安多舛的命运道“陛下近来已经收押处斩了许多高氏一族的人,朝堂之上被清剿过半,剩下的也不过是苟延残喘罢了,用不了多久高氏连带着璟兰殿都会化为乌有,你年纪尚小,还是早做打算,若是你想,等事后我可以调你来尚书房,整理史书典籍,倒也符合你平淡的心性。” “那公主会如何?”他更怕她会受牵连。 李尽摇头无奈“她不受陛下喜爱,不然你以为陛下为什么给她起红泪这等寓意的名字。但她毕竟是公主,到不至于会死。”白安沉默不语,半刻后离开了尚书房。 李尽看他走远,他不担心公主反而更担心白安,白安太过于注重情意,而本身又是温润如玉的脾性,不谙权势,这样的孩子在尚书房平淡一生尚好,若是跟着公主,怕他日后定会受尽了世间的疾苦,但他却更怕白玉蒙尘。 白安回到西殿时红泪已经起来了,宫女正在服侍她更衣,他上前问正在收拾床铺的宫女“公主怎么起的比往常早。” 宫女低头回道“皇后娘娘着急找公主过去一趟。” 公主收拾好衣服转头对他道“白安,母后说让你同我一起去。” “好”他应道,随即跟着公主去了正殿。 作者有话要说: 求评论,求点击,蟹蟹。一鞠躬。 第10章 璟兰大火 自白安从天牢里被放了出来,就一直未见过皇后,印象中除了那日她要他替公主顶罪,有些衣衫不整外,都是优雅贤淑,收拾得体. 时隔数月,今日一见,她仿佛苍老了许多,没了往日的神采,十分憔悴,面颊消瘦约可见骨,即便身着华服也难掩其苍白气色,看见公主去了面上才多了一分的神采. “母后。” 她依旧扑在皇后的怀里。 “一会儿,我叫人准备晚膳,你今在就陪母后在正殿休息吧。”高氏笑着摸着她柔软的头发。 红泪眼睛一亮,高兴的点头。 入夜,公主睡的早,他服侍公主睡下,正要回去,被皇后叫住。 “随本宫去外面走走。” “是”他跟在皇后的身后。 皇后不说话,他自然也不能张嘴。皎洁的月光洒在石桥上打在水面上,映的波光粼粼,入春的晚间十分的冷冽,寒气沿着衣扣渗入皮肉,冷的沁人,皇后停下了脚步,他也伫立在一旁。 “高氏要垮了,本宫也撑不了多久了。”她语气微凉,却没有半分的颓废之气,只是带着些许的倦意。 她是爱着皇上的,却又不得不与他抗争,那个高高在上的帝王对她并没有什么真情实意的爱,一切都不过是他的逢场作戏,倒真是应了那句最是无情帝王家。 皇后看着脚下的水,说不出的落寞,白安看着眼前身着华服的女子,虽然她曾让他顶罪,但他却没有恨过她,褪去那些尊贵的光环,只不过是一颗可怜的为人母的心。 “白安,红泪跟本宫提过,你是那年救她落水的人,那时本宫就想她身边留你这么一个懂事乖巧的孩子也挺好。” 她说着,眼神缥缈,像是在回忆往事,却并不等白安说话,又道“公主极为喜欢你,你也在公主身边快两年了,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你答应我,要替我照顾好红泪,这个世上除了本宫,她也就只有你了。你能做到吗?” “好。” 他只说了一个字,在他心中却一字千金。 皇后看着他,她从没认真审视过这个少年,一张略显青涩的脸上带着成熟和稳重,实属难得,眼里不禁浮现少有的赞赏之意,也庆幸自己当时把他从天牢里救了出来,复柔善的笑道“你回去吧,明早来接红泪,不管以后发生了什么,都绝对不许她再踏入璟兰殿正殿一步,你一定要做到。” “是” 他无法预料到此后他们每人的命运,也无法改变高氏一点点分崩溃列的局面,他们都是那般的弱小无力,在权力的漩涡里苦苦挣扎,苟延残喘,但此刻他心疼皇后更心疼公主,这个世上那个唯一疼爱她的人就要离开了,以后这冰冷诺大的皇宫里她要怎么活下去。 红泪在高氏的怀里睡了一宿,高氏看着怀里的小人儿,她的个子窜高了许多,不似以前那般圆鼓鼓的,若有若无的舒服的吧嗒两下嘴,她怕是再也看不到红泪长大了,无法看她穿着火红的嫁衣出阁,红泪不同于太子,她离开后,太子会由本家接走,竭力保全,而红泪则要独自的生活在这后宫里,她心性那般单纯善良,皇后又怎么能放心,她抱着红泪小小的身子,眼泪滑落洇湿了枕边,在无尽的黑夜里,红泪微热的身子已然是她最后的温暖。 “公主。” 她揉揉眼看见白安正在轻声唤她起床,她打着哈欠,从床上爬了起来。 “母后呢?”她一边任由他给她洗漱一边睁着眼睛四处找寻。 “娘娘去找陛下了,公主一会儿用了早膳就同奴才回西殿。” “好吧”她看母后不在,有些意兴阑珊,没吃几口就跟着回了西殿。 “白安。”她轻声叫他,声音稚嫩。 他停住了脚步,她面色怅然略有不解的问他“母后是不是有什么事,我觉得自我从天牢回来,大家都变得不一样。” 他知道她还是发现了,公主只是纯良却心思敏感。 “公主不要担心,娘娘贵为一国之母,不会有事的。”他只能暂且稳住她,却也心疼她。 “嗯”她声音低落,复道“白安,你说为什么父皇他不喜欢我呢?” 他被她问的不知怎么回答,皇家的事情他说不清,论不得,可是却又偏偏都看在眼里。 公主没等他回答,自言自语“我以前不懂,现在更是不明白,为什么父皇会给我起名叫红泪。” 他伫立在一旁,看她略显忧愁清寂的模样,红泪不是一个好名字,是女子的泪水流淌过面颊被胭脂所染红,寻常的文人墨客尚不会起这样的名字,更不要说注重风水龙脉的天家,他不明白,也不能善做判断。 回去没多久,她也发现了璟兰殿里气氛的不同,一连几天都哀求着他要去正殿看皇后,都被他以各种理由拦了下来,有些闷闷的生他气,对他一直没有好脸。 这一天还是来了,本是入夏之际,艳阳高照,朝堂之上却是血雨腥风,皇帝先是暗中铲除其根基,再以谋逆之罪诛杀高氏在野的一族。 东阴高氏本家远在江南一隅,并未受到株连,京城高氏被禁卫军血洗,曾把持朝政,挟天子以令诸侯的高氏毁于一旦,整整三天,京城之内哀嚎遍野,血染了大半个京城,堆积的尸骨如山,无法埋葬,又恰逢夏季,远在皇宫都仿佛能闻到那慎人的腐臭气。 宫墙内,白安早早听闻了此事,公主一连几日都未踏出过西殿,他警告了西殿为数不多的宫女内监,公主还尚不知道此事,却也不知还能瞒她多久。 楚惠帝十六年六月十四日,他清楚的记得那天,璟兰殿正殿大火,映着傍晚的红霞,好似天地相连。公主扫掉了宫女送来的膳食,面目怔然的看着璟兰殿,半刻疯了一般的往外冲去,他极力的挡着那个瘦小的身子。 “白安,求求你让我过去。”她已经哭的满面泪痕,几度昏厥 “公主,您不能去!”他抱着她的几欲冲出去的身子,明明那么弱小却又好像有些无尽的力气。 “为什么,为什么,没有一个人去救火,为什么。”他从来没见过她那么嘶吼,“去救火啊,快去救火啊。” “公主”他只能紧紧的抱着她,他是那么的无力,只能看着她像一只濒临绝望的小兽,彷徨无助 “白安,你放了我,放了我。” “白安,你怎么可以那么残忍,那是我的母后啊。”她在他怀里嘶吼,他忘了,那是她的至亲,她就像他父亲离开他那日一般无助,任凭自己怎么痛苦哀恸都无法挽回。 他有那么一刻的怔然,她脱离开了他,他立刻反身从后面制住了她的身子,她没有了力气挣扎,狠狠地咬他的手臂,好像要把他的皮肉撕扯开一般,可是却丝毫不比他的心疼。 “白安,我恨你。”她的眼睛布满血丝。恨吧,他别无选择,如果这样可以让她痛快一些。 璟兰殿的大火烧了一整夜,没有一个人去救火,就好似从一开始就那般打算的,璟兰殿带着皇后一同化为灰烬。 从此京城之内再无高氏。 “公主。” 他轻声唤她,她置若枉然,任凭他怎么叫她也不为所动,一日比一日变得消瘦,他知道她在恨他,恨他不让她见她母后最后一眼,恨他和那些人一样不为所动,任凭大火吞噬掉她最珍惜的人,如果恨他能分散她的痛苦,那他愿意承受这份恨意,可是他却不能丢下她,她会让他想起曾经的自己,失去了唯一的亲人,无依无靠,惶惶不可终日。 门被推开,进来一个修长的身影,是萧左言,彼年他十六岁,在白安的印象里,萧左言极少见公主,更没有过主动来找她,肃清高氏之后,他虽没有受牵连,却也被废了太子之位,如今只是一个亲王。 “你先退下”萧左言对他说道。 “是”他依言关好门退了出去,他不知道萧左言同公主说了些什么,只是从那以后,公主便恢复了一些,不再那么失魂落魄的望着璟兰殿的方向。 “泪儿” 萧左言付下身唤她,她以前多想他可以像其他哥哥那般宠爱自己的妹妹,可是她每次换来的不是冷眼相待,便是讥讽不耐,现在他终于可以像一个哥哥一般了,她却没有一丝的开心。 “泪儿,我要被派去北境了。”他轻声说。他去不去北境对她来说有什么不同。 “泪儿”他握住她冰凉的手,“我会报仇的,那些害了母后的人,那些诛杀舅舅和高氏一族的人,我会让他们付出代价的。” 她抬头看着他,看着她的哥哥,他已经长成了一副俊朗的少年,他的眼里是关切,他说会替母后报仇。 “所以,泪儿,你要好好的活下去,你要等着,等着哥哥回来夺回属于我们的一切。”她点点头,任由滚烫的泪水落了下来,萧左言轻轻抱过她,“泪儿,等哥哥回来,你要好好的活下去。” “嗯”她重重的点头,印象中这是她的哥哥第一次轻声抱着她,她会好好的活下去,会等哥哥给母后报仇。 第11章 九霄殿 入了夏,蝉又在吵闹个不停,夜里静谧的和往常没有什么不同,好似依旧是那些个清幽的日子。 白安在门口等了许久,门才被轻轻的推开,萧左言关好门对他道“泪儿已经睡下了,她也累了别进去打扰她。” 萧左言此时虽然不过少年,却带着帝王之家的气魄。 “是”他应道。 “你跟在身边有两年了?”萧左言记得他,以前一直同红泪去尚书房。 “是”白安答道。 萧左言面色微缓道“我马上便回被派去漠北边境,五年之内怕是很难回来,甚至可能会战死沙场,我没有什么牵挂的,只有这个妹妹,若是我能回来,定会照顾好她,现今盈姑同母后一起去了,她身边只剩下你,你替我照顾好她。”“是”白安向他俯身答道。 蓦地,他看着萧左言的身影渐渐走远,消失在夜色中,这一别便是经年。 七月,晋王萧左言奉旨镇守漠北边境,萧左言走的那日,恰逢池塘里的荷花盛开,公主没能去送他,午时同白安出去走动,走到那年她落水的那个池子,里面不知何时也被栽满了荷花,正一朵一朵的来着,显然没了那年的样子。 她目光怔然的看着池里的荷花,半响轻轻的念道“暮雨丝丝吹湿,倦柳愁荷风悬。”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些许孤寂清冷,越发的憔悴,自从萧左言那晚后,她虽然好些,却也很少说话。 白安记得这句词,他曾同她讲了许久,她也不能理解词中的意思,还与他大肆争论一番。 “白安,我终于明白了,若是心中欢喜,残草枯木皆似在闪耀,若是凄寂,即便翠柳风荷也似惶惶凄凄。”她眼神孤清,那般的憔悴,他的心好似被细针轻刺,他无法分担她的痛苦,更没有办法触碰她的伤口,才觉得自己是那么的苍白无力。 她脚下酸软整个人依靠在他身上,眼神迷离恍惚,他用手触了触她的额头,已然滚烫。 她竟一直发了高烧,他立刻将她扶回了西殿,自从璟兰殿大火后,西殿里就少有人,贵妃林氏暂代皇后的位置,她一向厌恶前皇后,她的儿子萧子佩更是几番夺嫡,萧左言一走,她便撤走了西殿的宫女内监,连公主的饭食也粗糙冰冷,他尚且觉得难以下咽,更不要说从小养尊处优的公主。 他将公主轻放到床铺上,她面色烧的微红,意识迷离,嘴里轻声呓语。他放下她起身去太医院取药。 “真的不能给。” 三十岁出头的太医一脸厌烦,看也不看他,手里不停的捣药。 “你放肆,我是来给公主取药的”他厉声的说。 太医放下手中的东西面色为难,叹口气道“白公公,不是我不想给你药,是林贵妃下令了,不只公主,只要是璟兰殿里的人什么药都不能给,我也没有办法,我也不想挨板子。” 白安心里一震“你们这是要逼死她。”她不过是一个十一岁的孩子,她究竟是害过谁,要让他们这般对待。 “真是给不了。”太医还是不肯让步,白安强求不来,没有办法只得出来。 路过御膳房,才想起她连饭也没有吃,御膳房里没有人,他只好去偷摸拿一些,他不是鸡鸣狗盗之辈,只是确实没了法子,他不能眼看她病死。 他匆匆从御膳房出来,刚一踏出门,周围便围上来一圈人,带头的便是林贵妃的掌事姑姑云瑛。他知道自己惹了麻烦。 “这是璟兰殿的人?璟兰殿的人竟然学会偷东西了。” 林氏阴阳怪气的说。旁边坐着的是刚刚来看她的当今皇上。 白安跪在地上无力辩解。 “陛下,你说怎么办?”林氏娇媚的问。 “后宫里的事都是爱妃说。”一个浑厚的声音略带笑意,自从前皇后离开后,这后宫已然成了林氏的天下,她凤眼扫了眼地上的白安,尖声道“偷东西的风气不能张,要不,拖下去杖毙……” 林氏本想欣赏一番西殿奴才跪地求饶的样子,却没想到眼前的小内监一声也不吭,他早就不怕死了,却担心西殿里生病的人,他更怕自己会损了公主的颜面,令公主失望。 “是我派他去拿的。”一个稚嫩嘶哑的声音,却异常的清晰,大殿里的每一个各人都听个真切,是公主。 “拜见父皇,拜见林贵妃,是我让他去取的。”她没有一丝的惧怕,带着坦然,仿佛一切顺理成章一般自然。 林贵妃轻笑语气轻蔑“公主你竟然带头偷东西,你让别人怎么议论。” “林贵妃这是何意,我是公主,这皇城便是我的家,我在我的家里吃东西,怎么算偷。”她字字吐落清晰,带着公主的威仪,林贵妃被堵的哑口无言,道“你倒是会讲歪理!” 公主没有理她,转而对皇上说道“父皇,是女儿派他去取的,不关下人的事,父皇还是责怪女儿吧。” 皇帝看的颇有意思,他向来不曾注意这个女儿,以为她愚傻,却没想有几分胆识,心情好了几分朗声笑道“这不是什么大事,不过确实欠妥,就发你在九霄殿跪一宿吧。下去吧” 她微微欠身“谢父皇。” 他看到她有些脏了的白靴停在他的身前。 “走吧。”她轻声道。 他知道公主又救了他,一次又一次。公主一直没有说话,他也自知犯错,不多做声。 一直到了九霄殿,她跪在垫子上。 “你知不知道你错了。”她轻声说,语气里带着倦意,眼神寂寥。 “奴才不该擅自去拿东西。”他道。 她抬头看他“你错在了自己扛着,你应该往我身上推的,你知不知道你会死的,你知不知道我现在只有你了!”她几乎是嘶吼出来。 他的心骤然紧缩,目光怔怔的看着她,她喊完有那么一刻的抽离,随即她的手环上了他的脖子,微烫的额头贴着他的面颊,身子紧紧依靠在他的身上,她的呼吸洒在他的脸颊,是他从来不敢想像的亲密。 “你知不知道,我听说你被林氏抓走后有多害怕,白安,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我只有你,所以不管发生什么,都往我的身上推好吗?” 她有些疲倦,或许是高烧的原因,每句话说的都很累很累,她是那么的害怕,害怕连他也离开她。 “公主。” 她听见他轻声唤她,她不愿意离开他的怀抱,就像那时她落水一样,他的怀抱让她安心,让她在这冰冷的皇宫里有一丝温暖。 “白安,我是公主,他们最多罚我,不会把我怎么样的,可是他们会把你从我身边夺走。”她轻轻的说完,抵挡不住倦意昏睡了过去。 他放下公主,快步跑了出去,他从来没有跑的这么快过,好似胸口快要撕裂。 “白安?”今夜尚书房恰好是李尽值班,他诧异的看着跑来的白安。 “大人,公主病了,太医院不给她开药。麻烦……” “好我知道了,我现在就去准备药。”李尽立刻打断了他。 “白安还有事,希望大人待我照顾公主一晚。” “好” 李尽知道白安的脾性,若非要紧事,他是绝对不会轻易开口求人的。 西华府的看门小太监,刚闭了大门准备今日早点休息,听见门口剧烈的拍门声。 “谁呀?”他扯着嗓子不耐烦的过去“好了,别敲了,催命的呀,来了来了。” 他打开门,看见一个气喘吁吁的内监,看衣服像是内侍局的。 “你干嘛呀?这么晚了”他不耐烦的问。 那内侍抬头,一双漂亮的眼睛紧紧的看着他,未喘匀道“我找魏德广公公,就说内侍白安求见。” 一听是找魏德广的,他识相的立马态度变了几分,打量了他一番,尖声道“你等着,我马上就去。” 不一会儿,魏德广匆匆的赶了出来,一眼便看见了白安,看了看周围道“什么事随洒家进来说。” 白安同他进去,魏德广在西华府是很有地位的,跟他同级的只有一个,名为刘铎,不过刘铎常年在宫外办事,极少住在西华府,而魏德广则是在宫内,在他之上只有一人,便是西华府督公夏干。 白安随他往住处走,他早有耳闻西华府权势滔天,在宫外更是广修宅宇,今日到了西华府才发现,即便是皇宫内,宦官的住处要胜过许多娘娘妃子,屋内更是珠光宝气,网罗各种珍贵玉器 “坐吧,慢慢说。”魏德广让白安坐下,他了解白安的性子,若不是要紧的事不会来西华府找他。 他也端起一杯清茶,玉质杯内是进贡的名茶,价格等金“白安想进西华府。” 魏德广一口茶差点喷了出来,翘指擦擦嘴,不可思议的看着他“你要进西华府?” “是”他看白安目光坚定不像是开玩笑,况且白安也不是开玩笑的人。 “不行吗?”白安目光有些微慌。 魏德广放下手中绢帛道“也不是不行,你要来西华府洒家求之不得,只是你今年十三了,年纪大了些,西华府的小内监从十岁左右就开始习武。” 他知道有希望道“白安定会刻苦训练,绝不会落于人后。” 魏德广看他如此决绝笑道“好” 白安复问“敢问西华府有多大的权势。” 魏德广自然知道他的意思,放下手中的茶杯道“平心而论,宦官同那些大臣均为臣子,也都以臣自称,却名义上地位低于普通臣子,但是如今西华府深受陛下的倚赖,这么说吧,如今的西华府督公相当于位列王侯将相。前不久陛下铲除高氏,从调查到肃清,一大半都是西华府做的。” 魏德广打量了他一番颇有意味的道“你不是会主动愿意来西华府的人,我听说了你之前跟在九公主身边,如今九公主沦落到此地步,你是为了保护她?” 魏德广见多了各种各样的人,一看白安就大概猜出了为何,看他不做声,复道“我不管你是为了什么,到了西华府就不像在内侍局那么简单,不是你想走就能走的,你可想好了。” “白安想好了。” “好” 魏德广一拍桌子问“你还有什么需要的。一起说了。” “药,许多药,还有可以给公主用的膳食” “好。”这些于魏德广都并非难事,御膳房可以稍加打点,至于药,西华府的药都是从宫外购置,不比宫内的差,供一个小丫头绰绰有余。 白安知道事情已然定下俯身“白安告退。” 他离开了西华府,走回了九霄殿,李尽正在殿内为公主喂药,刚刚喂完便看见目光有些涣散的白安。 白安深知去了西华府便不能再时刻陪在公主身边,他最放心不下的也便是她了“太傅大人,白安可能会离开内侍,斗胆还请大人可以带为照顾公主。” 李尽道“我于公主是师,不敢称父,但定会照顾她的,只是白安你要去哪里?” 李尽见白安不做声,面色阴沉,他隐约想到了,试探的问“难道是西华府?”见白安不做声,知道他猜对了。 “白安,你真是糊涂,你知道西华府那是什么地方吗?是人进去连骨头渣子也不剩!”他厉声的责骂,指着白安道“我真是看错你了,我以为你是善良温和之人,你知不知道肃清高氏时,西华府杀了多少无辜的人,你知不知道京城的长街上到现在血还没有干透,城外堆积的尸骨如山,到现在也没能安葬,西华府里奸佞横行,整个大楚谁不想除之而后快,你竟然跑去与他们狼狈为奸。” 白安低着头,任他说,心里却是坚定如磐石。 李尽见他无动于衷道“好,白安,你若一意孤行,从此以后就当我们从不相识,就此断交。”说完李尽拂袖而去。 他走到公主身边,轻轻蹲下身,她刚刚喝了药,恢复了片刻的清醒,听到了他们之间的谈话。 “白安,你真的要去西华府吗?”她的声音很虚弱,他听来却心如刀绞,他点点头伸手探了探她的体温,她轻轻拉下他的手道“那我是不是以后不能见到你了。” 他强忍住心里的酸涩,柔声道“公主,以后每逢你的生辰,还有除夕,白安都会陪你的,还会给你准备礼物。” 他的声音在微微颤抖,他怕再说下去会忍不住后悔。 “那好,白安,你一定要保护好自己。”她微笑着看他,笑容苍白虚弱。 “我困了。”她小声的说。 “公主靠着奴才睡会儿吧。”白安一同跪在她旁边,她清瘦的身子靠在他怀里,随即安稳的睡着了。 夜里很静,他就这样感受着她温暖的身子,看她沉沉的睡着 作者有话要说: 词是纳兰容若的,翠柳风荷那句是出自王臣的诗词鉴赏,有点穿越的感觉,这个文我已经码完啦,可能会不断地改改,不管怎么样,有没有人看,我都会坚持贴完的。鞠躬,蟹蟹。 第12章 西华府 白安深知李尽脾性,尽管对他失望,但答应他的事还是会竭尽所能,天微亮他就独自去了西华府,他不是不想与公主倒别,而是不敢,他不敢看她明明难过却要强颜欢笑的脸,他白安欠公主的已经够多了,现在的他不要平淡只要权势,只有权势才能护她周全,他要还她的恩情。 “行,来的挺早,跟洒家走”魏德广颇为欣慰的看他。 他随着魏德广进了校场,虽不比皇子们的宏大,却也样样齐全。 “洒家给你介绍一下,这是负责校场的赵望生,白安你以后就跟着他习武,至于习文,洒家了解你,没事的时候去看看书就行,不必同其他人一起去,你年纪大了点,多花点时间在骑马射箭这些上。”魏德广充满笑意的说道。 “是”白安答道。 赵望生身着蓝衣,白安此前在内侍照顾公主是也是蓝衣,只是既然到了西华府就意味着要重新开始。 上午校场上没人,赵望生就单独从基础教他,受魏德广的影响,赵望生对白安态度十分的亲切,也颇为耐心的教他,虽然他从未摸过这些弓箭,但好在他领悟的快,赵望生晚间对他略做分析。 虽然赵望生是个相对温柔的人,但训练是极为严苛尽责的,下午他便同着其他的小宦官一同,那些宦官都同他差不多大,有几个在外城时就已认识,看到是他,不禁几番诧异,其中一个便是外城时的张兰淼。 张兰淼见到他也是喜出望外,他在外城时便与白安十分交好,也一向钦佩于白安的文采。 “我来陪你练吧。”张兰淼笑呵呵的说,这几年来,他文虽不行,却是个武的好手。 白安也没有拒绝张兰淼的好意,有张兰淼的陪练,他也越来越顺手了起来,骑马射箭于他并不难,真正吃力的是那些兵器,到了晚间人都散了显得十分的冷清。 “你不走吗?”张兰淼看他没有丝毫想要离开的意思。 他微笑道“你先走吧,我再留一会儿。” 张兰淼却不听,既然他不走,张兰淼也跟着他陪练,两人均练得一身汗,初秋时节,衣服湿的尽透。 白安看也不早了,也不好留张兰淼再陪自己,道“我一会儿去书房里看着书,多谢陪我。” 张兰淼笑道“你还是那么爱看书,也好,要是想在西华府升官,文比武还要重要,我就不陪你去了,我还是一看书就困。” 两人轻笑,相互道别,书房里没有人,他也喜欢这样的清净。 衣服被微凉的风渐渐吹干,带着些许的清爽,他以前只看风花雪月,诗词歌赋,如今不得苦笑也看起了玩弄阴谋权术的书。 他一看便忘了时间,晚间都已经熄了灯,他才独自向房间走去,时间静谧,夏蝉喧嚣,他想起以前这时他都在服侍公主,他不敢再想,他怕想多徒增悲哀,匆匆走回了房间。 已经过了掌灯的时间,院子里黑漆漆的,随着月光他进了屋子,隐约听见窸窣的声音,看见床榻上好像有一个人影,他差一点惊叫出声。 “白安。”那个人轻轻的叫他,他心里一紧,竟然是公主,公主留在内侍的房里是违背礼仪的。 他赶紧走了过去压低了声音问“公主,你怎么会在这里。” 她一把抱住他的腰,他的身体因她突然的亲近陡然一僵,随即想起自己一身的汗味。 “公主,白安送您回去。”伸手把她拉开,她却怎么也不松手闷闷的说“白安,你别撵我好不好,西殿只有我自己,我害怕。” 他的心软了下来,她总是这般能抓住他的软肋,迫使他败的溃不成军,他经不住她的哀求,他知道公主怕黑,曾经西殿都是彻夜掌灯的,不知道她独自一人在这黑漆漆的屋里等了他有多久。 “可是公主,若是让人看到了,会有损公主名誉的。”他只能好言相劝。 “不会有人知道的,根本没有人管我死活,太傅也有妻儿,更不会晚上往我那里跑。”她解释的头头是道。突然松开了抱着他的手“白安,你是不是也不想要我了。” 黑夜里,她的语气惊慌,他看不清她的脸,但他知道此刻她定是那般的无助和不安。 他柔声道“白安不会离开公主的。” 他知道这是有违常理的,可是他不想同那些人一样的伤害她,他想给她力所能及的温暖,哪怕会是万劫不复,他任由她抱着像一只小猫般躺在他的怀里。 “公主,白安的衣服还没有换。”他想去换一件干净的衣服,怕让公主闻到身上的汗味。 “不要”她听见他要走,使劲的抱住他怕被丢下一般,白安挣不过便也作罢。 “白安,我饿了。”她轻声说,他这里没有什么吃的,只有点中午剩下的凉馒头,她也不介意,拿来就啃了起来。 “公主你怎么找到的这里?”他看她的样子定然是饿坏了。 “我听说你住在这里,从响午就开始在这里守着,不过白安你放心,没有人发现我的。”她语气微扬带着些许小骄傲,把最后一口塞到嘴里,胡乱的擦擦手,随即又倒在了他的怀里,半响,耳边传来她均匀的呼吸,可他却久久无法入眠。 是夜,微风徐徐吹过。 从此这便成了他与公主间的小秘密,每日午时,她都会偷偷的溜进来,到了晚间他会回来顺便给公主带一些吃食,然后便会看着她躺在他的怀里入睡,他知道这是一个万劫不复的深渊,可是他却没有办法逃脱,只能一边告诫她只是一个孤单的孩子,一边心中接受着她的亲近。 她时而会亲昵的用鼻尖轻蹭他的下巴,他知道她并无深意,却又一次又一次失神在她的举动里,她仿佛明了他的心思又仿佛一无所知。 转眼便过去了两年,这已经是他入宫的第六年了,在西华府里,受魏德广的提拔,白安擢升为了蓝衣。 高氏的肃清过去了两年,朝堂之上恢复了以往的祥和,大家好似都遗忘了那个曾经权倾朝野,跋扈一时的东阴高氏,唯一惦念的怕也只剩下了公主,她已经从母后离开的阴影里走了出来,更或者是把这种思念和悲伤寄托给了白安,白安是她在这冰冷的后宫里唯一的依靠,一如他当年救她一般,只有白安能带给她温暖和慰藉。 “我说白安啊,你今年也十五了”说话的是和白安一同训练的蓝衣宦官江林。江林和白安一般的年纪,却极为事故圆滑。 白安没有搭理他,自顾自的拿起一把通体雪白的雕花弓,是前不久西华府的督公赠与的他,他此前曾为西华府向陛下进文,深得陛下大赏,便将此弓赠与了西华府,后督公对他青睐有加,送与他。 白安早已换成了西华府宦官的衣服,脚着黑靴,锦衣蓝服,袖口系紧扣着黑色绣纹的袖腕,黑发束起,他松开弓弦,箭驽正中红心,身材修长挺拔,一张俊俏的脸美如冠玉,眉眼间略显清冷。 江林不禁在一旁看的不禁拍手叫好,复凑了过去道“白安啊,白安,你这小子真是生了一张好皮囊,坏不得那些宫女都想找你对食。”白安没有理他,擦了擦弓放了回去。 江林在一旁不甘心,一脸惋惜“我说白安啊,你是没尝过那滋味,她们的身体软的啊,啧啧啧,而且轻呻/吟起来,听着那叫一个妙,要不你就找一个,我看有几个宫女不错。” 江林凑近了他,压低了声音道“而且呀,我有那种可以带在身上的。”江林正要往下说,看白安看他的眼神如冰,便吓的禁了声。 白安自然知道他说的什么龌龊肮脏的事情,宫女和内监对食是大忌,更不要说那等淫/乱宫廷之事,只是西华府里宦官几乎全都那般,大家都心知肚明,没有人敢管。 “白安。” 张兰淼身着蓝衣走了过来,张兰淼已经蹿高了许多,十分健硕的样子,他的武功十分了得,已经外派接了远地的任务,而不像白安都是外派京城内的事物,当日就可以回宫,一旦接了外派的任务,就有更多的机会培养自己的心腹党羽。 “此次完成的可好。”白安带着笑意询问,张兰淼不同于江林等人,是个十分正直的人,与他私下也十分交好,重要的是白安凭借张兰淼培养了不少自己的眼线,这西华府能信得过的同他一条心的不是对他有所图谋的魏德广,更不是表面赏识他的督公夏干。 “自然。”张兰淼面色骄傲拍着他的肩,复道“一会儿督公有赏,我们一同去看看吧。” 草地隐隐抽出嫩芽,树上的柳条也是嫩绿的新枝,枝头的麻雀从这棵树飞到那棵树,春天已然来临,带着无名的喜悦沁入心里。 “白安” 他一进屋,一个小身子小燕子一般便朝他扑了过来,紧紧的抱着他,他心里一暖,轻声唤她“公主。”她这才松开他。 “白安你今天怎么回来的这么早。”她一开心声音不自觉的洋溢了起来。 “这是什么?”她看着他放下的锦盒。 “公主打开看看。”他轻笑着看她好奇的样子。 红泪狐疑的看了他一眼,打开盖子。 “这是”是她最喜欢吃的糕点,他知道她喜欢,以前在璟兰殿时她就很喜欢吃,后来便是一次都没再尝过,今日督公赏赐给他们这些宦官一批东西,他想也没想就要了这个,张兰淼以为是他想要还笑话他贪吃。 她拿起来一块放到嘴里,又递给他一块。 “白安不。。”还没等他话音落下,她就塞到他嘴里一块。把剩下的盖上盖子放到了柜子里。 “公主怎么不吃了”他有些诧异。 她笑着烟波如水道“剩下的留着慢慢吃。”看她珍惜的模样,他的心里微微酸涩。 天色暗了下来,夜里还是很凉,他没有撤下厚被,熄了灯,两人一起裹在被子里聊天。 “白安,你别叫我公主了,叫我红泪吧。”她离他很近呼吸洒在他的面颊暖暖的又微痒好似渗入了他的心间“不行。”他轻笑。 “白安,除了你没有人当我是公主,你就叫我红泪吧。”她又开始撒娇,带着小女儿家的娇嗔。 他这么多年来和她的相处,已经多少可以抵挡住她这种撒娇,但他却又想让她继续求下去笑道“不行。” “不的”她一把抱住了他,鼻子蹭着他的下巴,隔着中衣他能感觉到她微微发育了的身体,已经有了少女的模样,他的手落在她的腰间,她已经十三岁了正直豆蔻,出落出了女孩玲珑的身体。 “好不好。”她语气娇嗔的征求他的同意,他不知怎么的就想起了江林说的那些龌龊的话,心里一惊,推开了她,带着惧怕和悔意,更恨自己的肮脏龌龊。 “怎么了?”她的语气里满是担心,他是第一次拒绝和她的亲昵。 还好是黑夜,她看不到他失态的样子。“没事。”他尽量平静自己的语气道“公主你先休息,白安还有事,先出去一趟。” “白安” 他听见她轻轻的唤他,却没有停下脚步,走了出去。 他在长廊里吹了一夜的寒风,从一开始他就知道这是错的,却又忍不住一天一天的麻痹自己,逃避着事实,以各种理由来做得以亲近她的借口,他知道不能再这样下去,这种危险自私的占有是时候该结束了,他比谁都清楚自己对公主的心思,他每时每刻都想与她亲近,眷恋着她的温度,可他不能允许自己像那些龌龊的内监一样,他不能害了公主,更不能让卑贱的自己玷污了她的名誉。 作者有话要说: 我没有写太多副线,主要是想多集中在两人身上。 第13章 太医院 春天一到,白昼明显的变长了些,翠柳抽出枝芽,嫩草铺满地,连皇城中的鸟都变得欢悦起来。 魏德广拿着剪刀修剪着花儿的枝杈,他十分的喜爱白安,在整个西华府里,无论是习武还是修文亦或是无双的智计,白安都拔得头筹,他的眼光错不了,白安迟早会成为下一届督公,只是他还少了一样东西,一样最重要的东西,他不够狠心,不能杀伐决断,他太过善良,温润如玉。 魏德广取下手中的剪刀,一旁伫立的小内监懂事的接过,他若有若无的叹息,他急不得,他老了,没有了年轻时候的野心,但他却想把白安推上督公的位子,更是为自己寻一条后路。 “走啊,今日我们出去喝上一杯。” 张兰淼拍着白安的肩,复道“我们认识这么久了,可一次都没出去喝过,今日我坐庄。” 白安知道他话里的意思,此前白安就派张兰淼暗中调离了几个内监,虽然都不是什么重要的角色,但到了关键时刻自然有他的作用,西华府内人多眼杂,只有出到宫外掩人耳目。 “不如晚间可好。”他浅笑道,张兰淼并不在意笑道“好” “白安?” 红泪没想到他今日回来的更早了一些,天还没有黑,太阳温和的闪着光芒,带着入春的暖意。 “公主,跟我走。”他一把拉住了她,把她带出了西华府,红泪一直被他拉到了璟兰殿西殿,红泪不明白他的意思,迷惑的看着他。 “公主以后住在西殿,不要在去西华府了。”他的语气微凉,看着她的目光也不再那般温柔。 “怎么了?” 她以为他生气了,小心翼翼试探的问。 “公主,您长大了,不能再往西华府跑了,公主这样于你于我都不好。”他狠下心说。红泪突然想起了那些被她该死的宫女内监,她也会害了白安。 “好,只要白安你不生我的气,我可以不去西华府。” 她以为他在生她的气,气她会连累他,他的心又因她这一番话而疼了起来,放柔声音道“公主,我以后不会那么晚了,我每天晚上都会来陪您一个时辰。” 她的眼睛一亮,漏出了笑容“真的?”她澄澈的眼睛看着他,一如儿时那般灿若星辰。 “恩。”他应道,她不知道他是那么的心疼她,她的每个眼神都扯动着他的心。 看他同意,她的心情豁然好了起来,如果不能每天晚上在一起,哪怕一个时辰也好,她可以退步的,只要他不丢下她。 “不过白安你身上的伤好点了吗?”她蹙眉,想起他之前训练时受的伤,担心的问。 “已经好了许多了,公主不必挂怀。”他笑着看她,白安帮她打扰了屋子,又把她爱吃的糕点送来,像以前那般服侍她休息后才离开。看着他关门离开,红泪才睁开眼,她只想多看他一会儿,又怎么舍得睡着呢,虽然屋里掌着灯,可为什么比她在西华府的黑屋里等他时还要冷清,她不敢再跑去找他,怕他生气,她愿意乖乖的听他的话,她擦掉脸上的泪水,她已经好久没有哭过了。 红泪没有像以前那般终日盼着白安,她也开始找事情做,林氏自从几年前她被九霄殿罚跪后,就再也没有找过她的麻烦,甚至是可能都忘了后宫还有这么一个公主了。 红泪跑到太医院,一顿央求太医院的院判张谦,张谦快六十岁了,膝下无子,第一次央求无果,她就天天去太医院里烦他。 张谦正坐在桌前仔细的读着医术,他眼睛不好有些吃力。 “张太医。”一听声音他就知道那个小祖宗又来了,跑的了和尚跑不了庙,索性胡子一撇当做没听到。 “张太医你就收我吧。”她扯着他袖子,一脸眼巴巴的哀求道“红泪现在都已经背下五本医书了。” 见眼前的老头还是不为所动,索性就站在一旁背了起来。 张谦听她背了一上午,脑瓜都要炸开了。 “停,公主你就留在太医院里学习医术好了。”他这把老骨头可经不起她这么祸害,但他也仔细听了她背的医书,一个上午下来竟然没有一处错误,说不好还是个好苗子,所以才同意留下她。 “真的,谢张太医。” 她一脸笑意,眼里闪烁着光芒,声音洋溢,自此她开始每日道太医院学习起了医术,太医院的刘太医,孟太医都是慈善的人,她三天两头的跑太医院早就跟几人熟络了起来。 “公主真是每日都来的早。”孟太医笑道,背着小箱子踏着步子进来。 “孟太医早”她微腼腆的笑着,她白日里跟着张谦学医术,晚间跟白安聊一聊太医院里有趣的事情,到不觉得皇宫像她想象的那般冰冷,也不知怎么,她就是喜欢跟着一群年过半百的老头学习医术,闻着药香。 “我觉得如果是风热感冒,发热重,恶寒轻,面红耳赤,高热无汗,头部胀痛,咽喉肿痛等症状。可以用羌活,独活,白芷,辛夷,苍耳子,生姜,细辛,紫苏子,川弓,桂枝煎服”红泪一板一眼的说道,她记得很清楚,包括各种药物相克,不敢有丝毫的差错,更不要说这种检查她功课的时候。 张谦看她认真的钻研了许久,不禁露出赞叹的笑意“公主,说的一点也不错。不知公主施针如何” 红泪看着眼前生病的宫女,虽然她以练过许多,但真给活人扎针还是有些紧张,额头也沁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然而落针的那一刻,心里却又格外的安稳,还好每一处穴位都丝毫不差,后仔细嘱托了各种事项,又再次把了脉,才叫那小宫女走。 张谦一脸笑意,他此番就是要试炼她是否有为人把脉下针的胆量,有些人一身的医术,却唯独因恐惧为人施针而弃医从它,眼前的女孩确实有学医的能力复问“公主可知,为医者,医术谙熟于胸固然重要,但更重要的是什么?” 红泪想想却也想不明白,摇摇头。张谦笑道“医者仁心” 后宫之中的宫女内监很少有人愿意给他们治病,尤其是老宫女,她们不受宫人待见,加上年迈,所以大多能忍便忍,随便吃点药就算了,病重了就扔在一个破院子里,等着病死了就随便一裹弃尸荒野。 不知红泪女医者的身份怎么传了出去,越来越多的宫女内监找她看病,她本就性格纯良,待人温和,秉着医者仁心在那些宫女内监里成了半个活菩萨。 但其实她也是个半吊子,每次行医时都十分的小心谨慎怕出了差错,更重要的是医术要在实践中才能有所增进,一来二去什么疑难杂症倒是都见了遍。 “怎么样?萧太医?” 白安颇有兴许的打趣给他把脉的红泪。 红泪放下手一本正经的道“没什么毛病,就是肝火有点旺,我去给白大人开两幅去火的方子。” 白安看她起身要走,按住她道“没事不用给我开。” 红泪打趣他道“是不是最近吃什么大鱼大肉了,火这么盛” 见他一脸无可奈何的轻笑,红泪复又道“肯定不是,不过西华府也是的,都不知道改善一下饭食,你都瘦成什么样了。” 她是真的心疼他,本来就清瘦,每日还那么累,近来白天更是被外派出去,终日没个人影,她每每路过西华府都不见他,她看白安有些倦意,也不舍得多留他在这。 “白大人,该走了。” 她起身往门口推他。白安不禁轻笑用略显委屈的声音调侃她“当了太医就不要小的了。” 红泪撇嘴反驳“哪有,白大人,您真的该休息了,再不好好睡觉,小心肾衰。” 她本是无意的,一说出去便知道自己错了,他是内监,她却忘了,她从内心里就一直把他当成了正常的男子,白安却只是浅笑并未多言,她不知道自己的话是否伤到了他,心里莫名的酸涩,百般滋味。 他从公主住处出来,月光洒在他修长挺拔的身影上,他不知是喜公主将他看做男子,还是悲他终究什么也给不了她,寂寥的向西华府走去。 红泪听宫里的人议论,萧左言在西北先是大败意图抢夺大楚土地的西夏,连斩西夏三位老将,逼得西夏献黄金万两,珠宝玉器无数,甚至献上质子,又辗转至漠北,攻下北境以前夺下的燕云十六州,并且同时攻下以北两百里的土地,使得漠北对大楚不得不俯首称臣。 那人将萧左言掠城攻地之事说的及尽精彩,仿佛亲眼所见一般。 “而且,要说那晋王殿下不仅是功绩斐然,更是让那漠北的公主一见倾心,那漠北的女子和中原可不一样,晋王殿下可是抱得美人归呀。” 那小太监想说书一般,听着的都拍手叫好,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茶楼先生。 一旁的小宫女听了不高兴道“你这话什么意思,什么叫漠北的女子于中原不同,难道大楚的姑娘就不美了。” 那小宫女故意打趣,周围的人都不嫌事大的起哄,那小内监一脸求饶“姑奶奶,你可放了小的吧。”随即引来一阵哄笑。 红泪看而不语,跟着一同轻笑,她的哥哥果然一直都是那般的厉害,她知道他迟早会回来,夺回属于他的太子之位,她一定要看到那一天。 “今日这么早就回去了?”张谦看她响午就开始收拾东西,往日都会留到最后一个离开,颇不像她。 “恩,是啊。”她微笑回应,今日红泪没有出诊,跟着张谦学习了一上午,几天的诊治下来,她有点吃不消,决定早点回去休息,顺便看看医书。 她走了僻静的小路,积雪融化剩下去年的落叶,她踩在脚下发出咯吱的声响,走着走着起了玩闹心,也忘了要准备回去早点休息。 隐约的听到什么声音,像是许多东西掉落在地,天气晴朗,她虽然有些害怕,却还是忍不住好奇去看。 是一个较为陈旧的屋子,周围全是树木,此时还没有抽出新芽,光秃秃的伫立在泥地里,这里以前一直没有人住,被封了许久,看样子里面好像住了人,她没听说宫里哪来了什么新娘娘或是妃子。 她推开门,空气里全是灰尘,呛的她捂嘴,她进去看见门开着,东西乱七八糟的掉落一地,一个少年躺在地上抽搐,是癫痫症。 她立刻按住了他的人中,怕他咬到舌头,随手那些一根木棍抵到他嘴里,打开针,给他施针救治。 片刻那少年恢复了正常,少年皮肤微微古铜色,消瘦俊朗,深邃的眼睛黑白分明,却带着几分忧郁,他也不作声,目光防备的看着她。 红泪并不在意,拿出纸张开了药方,柔声道“你是自己一个人吗?”见他不说话,她复说“你这病发起来十分的危险,若是你自己一个人千万要注意,另外这是药方,你拿着去太医院开药,若是不给开,就去璟兰殿西殿找我。” 她知道那少年防备她,她是个陌生人也不好久留,拿着药箱便要出去。 “只有我一个人。”她正要迈出去,听见那少年说话,停了下来,他声音嘶哑,带着十三四岁男孩子特有的声音。 她看他的样子不禁想起那时她母后离开她,她也曾这般孤单惶恐,心里多了一分怜惜,柔声道“那我去太医院给你煎药,你不要离开,我一会儿就回来,好吗?” 男孩点点头。她背着药箱又回了太医院,医者仁心,想来便是如此吧。 煎好药,又去御膳房拿了些清淡的膳食,回到了那间屋子,男孩正坐在椅子上,看见她进来眼神微动,低垂着头不看她,红泪把药给他,看他一饮而尽,又把饭食递给他,他依旧一言不发的狼吞虎咽般吃着,可能是饿了许久,这宫里不乏势力之人,定然没有人在意他,更不要说给他准备饭食,看似金碧辉煌的宫廷,实则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慢点吃。”她不禁轻声道。 那男孩手微顿,依旧低垂着头,却放慢了下来。 “吃饱了吗?”她问,男孩点点头。红泪从来未见过他,看穿着不像是宫里人,不禁问“你叫什么名字?” “段熙”宫里显有姓段的,大楚内也十分少见,倒是西夏,段是他们的国姓。 “你是西夏送来的质子。”她声音微扬,猜测着问。男孩点点头。 怪不得他身边一个人也没有,发了病也没有人管,原来和她一样,都是不受宠的皇子,这宫里不受宠的皇子甚至不如那些得宠的下人,这些滋味她心里最是明了,看天快黑了,一会儿白安会去找她,道“时候不早了,我先回去了,我在璟兰殿的西殿,叫萧红泪,你如果有什么需要可以去找我。” 段熙面色微变,有些惊慌失措道“你要走吗?”红泪看他样子也觉得可怜,如惊弓之鸟一般,本就是质子,这宫内更多是势力小人,定然没少受苦,柔声道“你好好休息,明天下午我会煎了药来看你。”看他点头同意,她这才离开。 快步回到了璟兰殿,白安已经在等她了,她放下东西,将事情原委跟他说了一番,或许是白安进来没有休息好,总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她也就没再多言 。 白安并没有回到西华府而是趁着月色到了宫外,已经过了关闭皇城的时间,城外的小贩也都收了摊铺回家休息,只有秦楼楚馆开着门,却不似盛夏时人声鼎沸,这个时节晚间还是十分萧瑟的,冷风从耳边猖狂的呼啸而过。 走到一处破败的城隍庙,以前这里也曾香火鼎盛,人来人往,如今却又破败不堪,连过路的乞丐都不在此休息。 他挥挥手,担去空中的尘埃,腐朽的木门仿佛轻轻一碰就会掉落,一个身着蓝衣的内监发髻凌乱,躺在地上,若有若无的呼吸,像一条奄奄一息的野狗。 白安俯下身,那内监转头已然耗尽了十足的力气,凌乱的发下掩盖的是一张他再也熟悉不过的脸,正是张兰淼,他咬牙眼里尽是狠厉之色却又带着些许绝望“你杀了我吧”他嘶哑的说,嘴里满是殷红的血。 白安看着他的样子嘴上有了几分笑意“我自然不会留你。” 张兰淼面色怆然,这种绝望又重了几分,声音里退去恨意似是在哀叹“白安,你怎么就不明白我。” 他心里通透早知道张兰淼对他有意,“是你背叛我的,不是吗?” 他本不想杀了张兰淼,可他偏要背叛他,张兰淼面如死灰,嘴唇无半点血色微微努动,声音却气若游丝“白安,如果再给我一次机会,我还是会选择这条路。” 白安没有丝毫犹豫,利剑刺透了张兰淼的胸口。 他本不想杀了张兰淼,可他容不得一个背叛他的人,刘铎和夏干已然对他产生了怀疑,差一点他所有的努力都毁于一旦,张兰淼看着贯穿他胸口的剑,大笑着越来越多的鲜血从口中流出,一双眼睛狠狠的盯着白安,仿佛要把他刻到魂魄上,来世也不肯放过他一般。 “白安,你会像我一样,爱着一个人,欲亲近不能,欲忘却不得,永受生离死别之苦。”张兰淼耗尽了最后的力气,没了气息,只有一双眼还在怒睁。 凄冷的月光下他掩埋了张兰淼的尸首,他本是不信诅咒谬论之人,耳边却始终环绕着他死前的话。 第14章 初漏端倪 天气渐渐地回暖了,积雪消融,漫长的冬天已经过去了,撤了炭火盆,推开窗,新鲜的空气涌了进来,她伸着懒腰,大口的呼吸着,阳光透过窗子照进了屋里,门被轻扣。 璟兰殿里鲜有人来,她有些诧异,起身开门,以为会是昨天的少年,却没想是勤杂房的公公,“公主,这是派来照顾公主的宫女,叫彩儿” 她看着笑眯眯的公公,有些恍然,她已经许久没有宫女了,怎么会这么突然的派人来照顾她。 “我没说要宫女?”她心里疑惑。 公公一脸笑意道“公主毕竟千金之躯,还是有人照顾的好。” “可。”她还没说话,那公公也不管她同没同意,行了礼转身扭嗒嗒的就离开了。留着彩儿给她,她也不好撵走,只得留了下来,身边一有人照顾,她到显得局促起来,而且她现在一见宫女,就想招呼她们坐下把脉,想了半天才想起来要去太医院看诊,背着箱子匆匆去了太医院。 “呦,身边有小宫女了”张谦打趣她。 她脸微红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彩儿倒是十分的懂事乖巧,是个不爱说话又很机灵的人,有她在看诊也轻手了些,这样也好,她不喜欢话多的人。 看完诊,她煎好药去看段熙,她昨天答应他的,顺便又做了些药膳给他,是新跟张太医学的,可以当药材来调理身子,正好拿他试试手,不过她自己也尝了,味道还是很好吃的。 一进屋,他的气色比昨日好了些,正在整理着东西,吃过药,她见他屋子十分的凌乱,便帮他整理。 “我自己来就好。”他抢走她手里的东西,她没事做,就在一边看着,打扫完。 她点上艾草嘱咐道“你这间屋子陈旧灰尘重,以后偶尔你也要点点,没了就来太医院取。” “你以后可不可以每天都来。”他低声说,红泪一怔,拿着手里点好的艾草,有些为难,却又不好拒绝他,只得同意。 又想了想道“不如你每日下午都去太医院吧,我会每天在那里看诊。”她看段熙有些犹豫又说“太医院里的人都很好,你不用担心,正好我也可以帮你调理身子”段熙这才同意。 “白安。”宦官刘铎叫他 “大人”他微微行礼而立。 刘铎和魏德广一样同着红衣,不过刘铎一向在外负责分配各项事务,相比起来魏德广更像是没有实权的内部总管,刘铎生性阴险,非等闲之辈,且白安若是想更上一步,刘铎则是第一个障碍,眼下他的实力还不足以锋芒毕露和刘铎相争,只好以退为守。 “白安你也在外办过不少事务,今日本官便交给你一个重要的,你可千万不能失手。”刘铎道。 西华府里的宦官有自称洒家的也有自称臣子的,并没有特别的规定,刘铎向来自称臣子,也极度讨厌别人称他为公公。 刘铎一向刁难他,三番五次陷他于险地,想来刘铎定然不会轻易放过他。刘铎踱步道“你可知中枢令赵明则。” 白安知道此人,赵明则身兼要职,虽不是大奸大恶,也非良善之辈道“略有耳闻。” 赵铎复道“赵明则家中有一封加密的重要密函,今夜你就给本官取来。” 这任务不易,向来派与赵明则熟识的宦官下手才会万无一失,而非白安这等不曾与他谋面的新人,刘铎是故意刁难他,想看他失败,层层守卫之中,如若出一点差错便是死无葬身之地,可他也没有拒绝的权力。 趁夜色变衣悄悄潜入府中,静待机会,守卫及其森严,甚至于有专人轮岗,本来一切顺利,却成赵明则在自家安排了极为毒辣的机关,他险些丧命,背上手臂上均受了伤,同时惊动了那人的一名妾室,他一时逃不出去,用手制住那名妾室,在她房间里藏身,直至天亮他才得以抽身回到京城。 赵明则家中暗器及其阴毒,他受了伤,深可见骨,面色及其苍白,但并不致命,换了身衣服,让自己不显那么狼狈,城门一开他便急匆匆的赶到了璟兰殿。 “公主怎么样?”他问守在门口的宫女彩儿,语气冷冽。他第一次把她整夜丢在璟兰殿里,他本是答应她每日都会来看她的 “回大人,公主说要等您,您不出现她就一直也不睡。” 他轻叹,她从小便是这般任性,总是伤害自己的身子来逼爱她的人,他快步进去她正散着发坐在床上,眼下微青,一如他当年从天牢里被放出来见她那般,他走上前轻声唤她,她置若枉然,一副生气的模样。 “公主。”他别过她的碎发,她未施粉黛,面容憔悴 “你昨天为什么不来看我,你答应我的,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她声音嘶哑。 “对不起。”他轻声讨她原谅。 她正想发脾气,却看见他衣服上渗出的血迹,“你受伤了?”她语气变得慌乱了起来。 “皮外伤而已。” 她知道他就是装的风轻云淡“给我看看。”她厉声道 “公主” “把衣服脱了”她不由他拒绝,他面色微变却还是解开了上衣,她看到他手臂上的伤口,还有背上,正不断的渗血,更可怕的是以前纵横交错的各种伤疤,她不知道他受了这么多的苦,她只会和他撒娇制气,他身上的伤甚至曾会要了他的命,可是她竟然从来不知道,她颤抖的给他上药生怕弄疼了他,眼眶酸涩。 原来他连伤口都没包扎,就跑过来看她,她刚刚还那么幼稚的跟他生气。 “这是什么?”她看着他拿出的纸包,她打开里面是她没见过的奇特的小点心。 他眉眼间充满柔和的笑意,轻声道“在外面买的,公主可能没尝过,这是柿饼,白安小时候经常吃,所以想买给公主尝尝。” 她从来没有见过,拿起来咬在嘴里,眼泪又掉了下来,他本来是怕她会哭才买给她,却没想到又惹的她掉眼泪。伸出衣袖擦她的眼泪。 她抬着泪眼看他“白安,你以后还会经常被派出去吗?”他虽心中不忍,却还是点头。 她擦擦自己的脸道“白安,我不会再跟你生气了,但是你要是出去,不管什么时候回来一定第一个来见我。” 他知道她的心思永远那么简单,也那么容易好哄,微笑着点头。 “还有,我要要小礼物,每次都不能一样。”她已经十四岁了,却还想个孩子一般,他不禁轻笑,可是白安不知道,她只有跟他在一起时才会幼稚的像个患得患失的孩子。 “还有”她放低了声音,“白安,你一定要好好的活着,红泪求你了。”她那般哀求的语气让他心里隐隐作痛,他让她一次次的恳求他,为他担惊受怕“好,白安答应公主。” 她面色稍缓从床上爬起来道“白安,你快去休息吧,我现在去太医院给你煎药。” 看她起床收拾,他轻步退了出去。 “大人”彩儿看着出来的白安上前微微行礼。 “公主昨日做了什么?”他褪去了刚才的温柔语气微凉。彩儿将公主昨日的行程逐一不落的说了。“她还给质子做了药膳?” 彩儿不知道为何他突然阴沉了下来,只得硬着头皮点头。 “继续看着,若是他对公主有半点不利,立刻告诉我。” “是”彩儿答道。 刘铎看着带着密函回来的白安,面上赞叹欣喜对他一片夸奖,心里已经咬牙切齿,恨不得剥皮啃骨,王千成是刘铎的心腹,几次进言秘密除掉白安都不得刘铎心,这次的主意就是他出的,没想到反而更让督公对白安高看一分,白安交上东西,拜别刘铎后,缓步离开,正走到一处僻静。 “大人。”听见有人叫他,白安停下脚步,说话的正是刚刚追上了的王千成。 他眉间轻笑“怎么样?” 王千成低声道“已经按大人吩咐妥当。” 白安眼眸一转道“事成之后,定会如你所愿。” “谢大人。”王千成看着眼前不过十六岁的少年,温文尔雅的外表却能抓住每一个人的软肋,迫使他们屈服,仿佛天生边待着这样一种力量一般,杀伐决断的阴狠隐藏在他看似温润的外表下,王千成想起不久前惨死的意图背叛他的宦官,心里不禁一震胆寒,究竟是怎样的城府。 红泪煎了药又做了养血补气的膳食匆匆的给白安送去,看着白安眉微皱的看着她做的药膳,“你是不爱吃吗?”她问。 见他不动筷,以为他不放心自己手艺,说道“这个是张大人教我的,要调养还是要从饮食上来,我特意研究了你的体质,给你订了几副药膳,我尝过味道不难吃的” 她怕他不吃,话就多了起来,还没说完,就看他端起来用,她是特意为他调理的,他竟然刚刚还在气她没有第一个给他做。 “你慢点。”她不禁轻笑,现在的人怎么吃东西都这么急。 “好吃吗?” “嗯” 听见他满意,她更高兴了,她要把他养的胖一点才安心。 “那我每天中午都给你做,要是我出诊来不了,就让彩儿给你送过来。”她收拾好东西,才想起中午段熙会去找她,匆匆的回了太医院。 “这位是张谦张太医,这位是柳太医,还有孟太医”她一一向段熙介绍,其实他也就是在她旁边帮忙,她怕他会觉得无聊乏闷,不过看样子他是很喜欢在太医院,他与红泪很像,都是话不多的人,这样也很好,即使两人都不说话,也并不会觉得尴尬。 “公主我这腰老痛,一到阴天下雨就疼个不行。” “老姑姑,你这是风湿,这里有几副刚刚做好的膏药,你先拿去用几天,看看有没有效果。”她笑着递给她。 “谢谢公主。”老姑姑谢道。 她一回头看见段熙正在看她,她以为自己脸上沾了东西,狐疑的摸了摸,再一看他,他已经把目光移开了。 “公主,我……”一个小内监抱着肚子过来。“嗯,好,我给你开几副药” 烫过茶具,缓缓地倒入滚烫的热水,动作轻柔而又稳重,修长的手指节分明,俨然如同一幅优美的画卷,他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也喜欢上了茶艺,或许是在他杀了背叛他的张兰淼之后,因为张兰淼的死夏干开始怀疑他,也是因为张兰淼的死让他知道原来权力和欲望真的会迫使人变得嗜血和疯狂,原来西华府真的如人们所言是个肮脏的泥潭,只要沾上便再也洗不干净,可所有的悲痛和恐惧,他只能隐藏在心里独自承受,没有退路。 小小的蜷缩的茶叶经过热水的冲烫,渐渐的舒展开来,浮上水面又缓缓的沉下,也唯有这时他的心才能得到短暂的宁静。 “魏大人”他的声音温润,不带着丝毫內侍的尖利。 “你今儿个倒是好兴致。”魏德广一身红衣,笑呵呵的推门进来,身后是掌管西华府兵力的吴卓,两人落座。 魏德广结果茶杯,轻抿了抿味道,一饮而尽,白安知道他不喜茶,只笑而不语,吴卓也非有闲情雅致之人,正色道“如今一切已在大人手中,不知接下来如何。”吴卓虽是与魏德广说话,但神情只见莫不是在询问白安。 “你怎么想?”魏德广放下手中的瓷杯,看着对面的男子。 “白安觉得现在还并不是最好的时候。”他轻声道,他眉眼间总带着三分的笑意,让人辨不出喜怒,魏德广几年来已十分了解他,他此刻并非是有多么高兴淡然,反而他是在忧虑。 “现在确实时机还不够成熟。”魏德广也思虑了一番。 “既然终归要撕破脸面,就看看他还能容我多久。” 白安看着窗外飘落的残叶,在风中四散,他定然不要做那无根的落叶,任秋风摆弄,马上秋季便要结束,他脸上的笑意更浓了几分,总有人会比他更加急切的 作者有话要说: 我好像一直排不明白字数。。。下一章估计得六千字,晕。。。 第15章 愁难解 转眼到了凛冬,北风猖狂呼啸,枯叶被层层白雪覆盖,过往的宫人脸冻得通红,却不敢有一丝的懈怠,匆匆过往踩出一排小路,麻雀在枝头和墙沿间飞落,老内监埋怨今年的冬天比往常都要冷上几分又哀叹自己要被赶出宫外,不时的发出叹息声。 屋内的碳火燃的及好,暖意融融,红泪心情颇好的擦拭着白安每次出宫回来给她带的小玩意,起初是些小食,后来就是各种新奇的小玩意,她从来没见过,一一仔细的摆在柜子上,别人柜子上摆的都是古董玉器,只有她摆一堆不值钱的小东西,暖阁里的热气使她白洁的额头沁出一小层细密的汗珠,却掩盖不住少女眼眸顾盼里的几分动人的娇美。 “公主”彩儿轻推开门。 她看见彩儿手里的膳食,便知道他又被派出了宫去,有些意兴阑珊的放下手里擦拭着的东西,笑意褪去,声音里听不出喜怒“你要是想用便用,不想就倒掉吧。” 她回到床上裹着被子,在烛光下看着医书,她其实并不十分喜爱医术,只是她同他在西华府时发现他每每晚上回去都会受伤,所以才决定学医,这一学便是两年,只要他还在西华府,她就要一直学下去,因为她在意他的身子甚过于自己的。 看了几页,没有心思的把书放下,直勾勾的望着窗子,马上就是年关了,他现在被派了出去,不知除夕还能不能赶的回来,每年都是他陪她过的,今年她不想没有他,她给他的新年礼物已经准备好了,是一条腰带,她绣了好久,反反复复被扎了不知道多少次,女子送男子腰带是有特别的寓意的,她是故意的,她还记得听到过那些宫女议论宦官白安,虽然她们可能并无深意,可她还是嫉妒的发狂,她不知道能不能得到回复,她也知道他不是一个男子,她怕心意被拒绝,更怕会被他视而不见,她长大了也越来越清楚自己的心思,却也越来越不懂在白安的心里,她又究竟是怎样的。 “大人”白安立在一旁。 督公夏干五十多岁,目光尖锐,仿佛能将人看透一般,此时夏干正在火盆上烤着手,两边的宫女轻捶着他的背,目光尖锐带着狠厉阴毒之色。 “白安,你的能力本官都看在眼里,刘铎几番难为你,也没能成功,现在本官给你一个任务,你若是能接下,本官就把刘铎给替下来。”夏干的声音喑哑,任凭室内温暖如春,依旧是一张没有丝毫血色苍白的脸,如同鬼魅一般。 “大人请说。”他声音平淡,倒像是和同级的宦官交谈,无半点迎合之意,夏干挥挥手两旁的侍女退下,漫步走到他身前。 白安可以闻到夏干身上的味道,一种阴沉腐旧的味道,如同深渊的妖魔令人战栗作呕 “嵩州城里有一户姓郝的人家,上下连带奴仆共七十八口,本官要你把他们全都杀了!” 白安心中一震,面上无丝毫变化。 夏干在他身前踱步,上下打量他声音阴鹫“你可愿接。” “白安愿接”他微笑道。 夏干自然知道白安无权违背他的意愿,喑哑道“好,届时我会派人跟着你,他只负责看着你,七十八口人,一个不能少。” 白安离开京城连夜赶往嵩州城,一同监视他的正是江林。白安犹豫了很久,他并非第一次杀人,与之前那些陛下的旨意不同,那户姓郝的人家是地方官员,几次进言夏干在地方欺压百姓,强取豪夺,夏干是以此试探他的忠诚,他已经不能回头了,为了夏干可以信任他,更是为了她,他也要走下去。 嵩州城里,原本是一家团圆的小年夜,孩子们都笑嘻嘻的讨着喜,盼着除夕夜,有的不听话的孩童偷偷地点着爆竹,郝家七十八口一夜间满门被屠,惨叫声咒骂声带着凄厉的嘶喊,血从屋内流到前院,渗透了他的黑靴,遍地是惨死的尸骸,一个年幼的小女孩瑟瑟发抖的躲在柜子里,她看见门被打开,看见一个浑身浴血仿佛罗刹的俊美男子,可是她连求饶也未能说出口。 上至八十岁的老妪,下至五岁孩童,他已经分不清是谁的血,他的蓝衣染成了血红,他看着天上的月亮,仿佛也在流淌着鲜血,卓然悲伤的看着他,他的身体是僵直的如同他此刻木然的心,他从来没有伤害过无辜之人,他们死前的咒骂哀叫死死的纠缠着他。 江林点好人数,一把火烧了干净。 白安换上了雪白的衣服,却又怎么看都好似在发红,江林看他魂不守舍的样子不禁感慨“白安,你现在就已经是红衣了,除了督公就只剩你和魏公公了。” 红衣吗?拿无辜的鲜血换来的“你不想当红衣吗”他语气冷冽眼眸深沉,仿佛看透人心。 江林被问的一怔,随即讪笑道“我吗?武还可以,文不行。”又拉了拉白安道“走吧,白安,今天是小年夜,你我去青楼找点乐子。” “你自己去吧”白安厌恶的甩开他。 “你这人……”江林翻个白眼,不由他拒绝拉着他就进了青楼。 “公子喝一杯吧。”那衣着艳丽的女子压在他的身边,对面是左拥右抱喝的大醉的江林。 那女子自然知道他们是内监,不过都是来寻乐子的,大家都心知肚明,给他们哄开心了自然有甜头,况且是这么俊俏的人,她正要伸手喂到他嘴边,却被他一把推开,一脸冷冽,俊美的眉眼里是难以融化的冰冷,那女子吓白了脸噤若寒蝉。 “好了,好了,他就是这么不解风情,美人道我怀里吧。”江林笑道,任由白安拂袖离开。 白安漫无目的的走在夜市里,嵩州城的夜市格外的繁华,鳞次栉比的屋舍灯火通明,这个时候是家家团圆的日子,比起明亮的万家灯火,街上就清冷了些。 他的心里是怅然空白,连步子都是软绵绵的无力,仿佛失了魂魄。 “卖首饰了,漂亮的首饰。”一个老婆婆张喽着,看见白安笑道“公子,买不买首饰。” 白安回过神,才想起马上就是年关了,还没有给她准备礼物,上前去看,街上鲜有路人,老婆婆过着厚厚的棉衣,她很少见到这般漂亮的少年,见他一脸柔和的笑意挑选着珠钗,不禁笑问道“公子,是给心仪的姑娘买的?” “是”他微笑着答道,退去了一点点冷然,从心里泛着些许暖意,他拿起一支红色的珠钗,觉得极为适合她,印象中她好像从来没有带过首饰,别说贵为公主,即便是普通人家的女儿也没有她那般的。 “就这个。”他说道 “好”老婆婆给他包好。他知道送女子珠钗的含义,却也只是一番心意,他从来不曾奢望过什么。 第二日他便拉着烂醉如泥的江林连夜赶回了京城,江林还没有玩够,一顿埋怨他赶的那么急,其实他是怕留她一人过新年,他不想再一次次让她失望,他想起每年他们一同迎新时,她冻得微微发红的小脸上满是欢喜,那份想见她的心情更急切了一分。 西华殿里只有他江林与夏干,这次火盆燃的及其微弱,刺骨的寒气顺着袖口侵入,因为没有阳光,殿里更加的阴暗。 “很好,白安,这次做的非常好”夏干拍手称赞十分的满意,一双尖锐的眼睛上下审视着他,转而态度一变,厉声道“把谋杀郝氏满门的凶手给押如天牢处斩。” 一群西华府的宦官从门外闯了进来,江林在一旁笑着看这番热闹,声音尖细道“白安啊,督公早已将红衣的位置许给我了。” 白安缓缓抬头,隐藏在黑暗中的脸上浮出一丝笑意“是吗?”他反问江林。 只见那些训练有素的宦官上前制住江林,江林没想到竟然会是这样的结果,一脸惊恐的看向夏干,以为是夏干骗了他“大人,不是我啊,大人,救我啊。” 他吓傻了眼,痛哭流涕的求着殿上的的夏干,这西华府里向来没有真正的信任,江林轻而易举的认为是夏干骗了他。无论他怎么哀求,还是依旧被押了下去。 夏干从上座下来,还没有反应过来,人已经被押走了只剩下隐约的哭喊声越来越远,夏干突然明白了过来,惊愕的看着白安 “是你和魏德广!你们!,刘铎呢,刘铎呢!”他已经怀疑了白安,想借此除掉他,却没想他还是晚了一步,或者他根本没想到白安安插的势力已经到了这般地步,这西华府里谁不觊觎督公之位,刘铎,江林,魏德广还有他白安,夏干只不过是除去对他危险最大且最容易脱离他掌控的那个。 “大人”白安一脸平静,眼眸深沉,看着如困斗之兽的夏干,嘲讽一般的笑道“刘铎已经死了!” 夏干脸上的惊愕更甚,步履蹒跚向四周环看,这周围满是西华府的旧人,却没有一个可以信任“我不信,白安,你们反了!” 白安任由他嚎啕,自顾自的走上了他的位子,抚摸着属于督公的座椅,声音里没有一丝波澜“夏干,是你想先除去我的,我只是比你计划的更早而已。现在整个西华府都已经是我的人了,你只有一条路。” 夏干走投无路,想要最后一搏杀了他,拔出剑却一点力气也使不上,“白安,你给我下了毒……”还没说完白安的剑已经刺透他的胸口,夏干看着胸口不断涌出的鲜血,最终倒在地上,一动也不动,只是这短短的朝夕之间他已然除掉了西华府权势滔天的督公。看似顺利,但他花了多少的心血,又几番频临死地,这其中的挣扎和绝望又有谁能体会。 “恭喜白督公。”魏德广拍着手进来,他与白安一内一外,早已垄断了整个西华府,只有夏干他们还不知道。 白安本没想这么快就有所举动,但夏干他们已经容不得他了,只好逼的他铤而走险。 “不知督公,接下来打算怎么做。”魏德广问。 白安看着魏德广道“白安可以走到今天多亏了您的提点,但是白安对不起您。”还没能等魏德广反应过来,刚刚杀死夏干的剑再次穿透了他的身体。魏德广不可置信的看着他,眼里全是哀恸和不解,他想说话,口中的鲜血却令他出口的每个字都含糊不清,他从来没想过要杀了白安,他为他做了这么多,他却为何…… “因为我不能给自己留下一点的威胁” 魏德广的眼睛一点点变得呆滞“白安,你定不得好死”他轻笑,不得好死吗? 除夕,红泪早早的留在亭子里等着,特意让彩儿退下,每年她都会在这里和白安一起度过新年,她听人说,如果可以一起度过新年,那么接着来的一年,两人都不会分开。 天已经黑了,可是她还是没有看见白安的影子,兴许是有事当搁了,她没作多想,她听见脚步声,心里一下子欢喜起来,立刻起身去看 “段熙?”她有些失望,竟然不是他。 段熙也很诧异会在这里遇到她,陪她一起坐在了石阶上。 “你怎么会在这里,其他人都去花园里看节目,讨喜去了”段熙问她。 红泪已经很多年没有去看节目了道“我在等人!” “等人?”段熙想了想问“是那个叫白安的人吗?”他听红泪提起过白安,可是他却从来没有见过。 一听白安,红泪不自觉的扬起嘴角“是呀,每年我们都会在这里过年的。” 段熙很少看她这般幸福的笑,心里有些说不出难受,闷闷的说“他对你很重要?” 红泪转头看他,她的眼睛里亮亮的,仿佛天上的星辰那般耀眼“段熙,你说心重要吗?” 段熙不明白红泪的意思,想想道“医书上讲,心是君主之器官,人之本。” 红泪浅笑,风微微吹乱她的碎发,她的脸不知是因为冬夜的寒风还是女儿家的羞涩染得一缕绯红“白安就是我的心。” 段熙没有再说下去,他陪着红泪一直在等,他也想知道这究竟是怎么样的一个人,何以对她那般的重要,可是已经快到了新的一年了,他还是没有来,寒风已经冻透了衣裳。 段熙不禁问“他是不是不回来来了。” “不会的,他一定回来的。”她的眼眶微涩,或许是风吹的吧。白安一定回来的,他答应她的,她已经一次一次退步了,他不能再食言,他可以不陪她,可以总在宫外,可是他答应她的,除夕会陪着她,可是她却那么的害怕,她觉得白安离她越来越遥远,她快要抓不住他了。 直到手里的暖炉变得冰凉,直到天已经变亮,她还是没能等到他。 “走吧,红泪,你已经等了一宿了,再这样下去你会生病的。”段熙轻声劝她。 她不知道段熙是怎么把她拉回的璟兰殿,她的头脑都是木然的,她以为他出事了,这么多年他从来没有过留她自己过新年,她的腰带还没有送给他。 “红泪,你要去哪里?”段熙叫她。 她挣开了段熙,她要去西华府找他,他要是出事了,她也不活了,她一路跑到西华府,因为是初一,西华府闭了门,她就用力的敲,敲到手都麻木,终于门开了,一个小内监厌烦的打量她“你谁啊?” “白安呢”她问。 “白督公在西华殿。你要干嘛?” 她一把推开了小内监,向西华殿跑去,她推开门,西华殿里乌烟瘴气,她等了一夜的人正在和一帮宦官喝酒,左右两边还有些两个小宫女。 她推开了他身边的宫女,手在不断的发抖,却不知道是生气还是难过。 “公主,你怎么来了?”他喝的面色绯红,一身酒气。 “昨天是除夕”她轻声说。 “臣知道。”他拿起酒杯,她一把抢过来丢到了地上,酒水溅上了衣裙“我昨天等你了一宿!你为什么不去找我!我等了你一宿!” “我忘了!”他笑道带着漫不经心,自她推门而入,他没有一刻看过她。她讨厌他的不在乎,那不是他的白安 “白安,你是不是不要我了?”她悲伤的看着他,面色苍白,她可以感觉的到,自从他当了督公就在刻意的疏远她,即便是在宫内,也不像以前那般每日来见她。 他眼眸微垂轻笑“公主说的哪里话。” 她是那么的在乎他,带着绣好的腰带和满满的心意,然而就这么轻易的被他践踏,她转身跑了出去,一直跑,一直跑,那不是她的白安,为什么会变成这样,究竟发生了什么,他要这么残忍的对她,他如今有了地位,有了权势,可是她只有白安。 她自从西华府回来就把自己关在屋里,一关就是九天,她没想到每天陪在她身边的竟然是彩儿和段熙。 初九那天,她推门出去,她在等白安来找他,只要他说他那天是喝多了说的胡话,或者随便什么理由,只要他肯来,她就会原谅他,可是她等了九天也不曾等到他。 初十,她去了太医院,依旧不断地给人看诊,不断的看书,她想用这些来填满她的悲伤,可她的心里却一直一直在期待,期待他能来找她。 “公主。”张谦匆匆的过来,一脸歉意“公主,可以帮老朽送到景仁宫吗,老朽真是倒不开空。” 近来皇帝又得一子,可忙坏了他们太医署的人,红泪笑眯眯的接过来“张太医快去吧。” 看着张太医又急切跑远了,她的笑意退去,又是那张略显哀愁的面容,拿着东西往景仁宫走。 路过御花园时,她看见白安和萧子瑜去找萧子佩议事,时隔两个月,他不曾来看她一眼,却又和萧子瑜相谈浅笑,周围的宫女都纷纷俯身行礼,她在人群里攥紧了手里的东西格外的显目,他们都是那般的漂亮,好似一对才子佳人,她想逃避,脚却好似生了根一般扎在地上,她就那么目光灼然的看着他,他经过她的身边,衣袖轻擦,却连一个眼神都不肯给她,仿佛从未相识的陌生人一般,一身黑衣,肤色如玉,却再也不是她的白安。 送了东西,她就一直在萧子佩的殿外等他,等到所有人都散去,天色黑了下来,她终于等到了他。 她轻轻的拉过他的衣袖,他也看见了她,先是些许的惊异,眉微皱起。她没有说话,一路拉着他去了璟兰殿。 “公主带臣来这里做什么?”他语气清冷,她只得鼓起勇气轻声道,却压制不住声音里的哽咽“白安,以前只要你肯哄红泪一下,红泪什么都可以忍,可现在,我只求你能来看我一眼就好。” 她又不争气的想要哭“白安,我知道,我不像萧子瑜,我没有什么权势,也不受父皇的宠爱,我帮不了你什么,我以后也不会去找你,不会去给你添麻烦了”看他面色阴沉,她拿出给他绣的腰带,怕他厌恶复说“是新年的礼物,一直没能给你,以后可能也不会再准备礼物了,你若是不想要,就丢掉,但是可不可以别当着我的面。”她看他接过,却什么也没有说,转身离开了璟兰殿,还好他收下了,还好他给了他最后一点颜面。 他紧紧地攥着手中的腰带,指节泛白,她说以后都不会再送他礼物,她以为他疏远她是因为嫌弃她没有权势,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是卑微于自己的身份,那日他拿着珠钗去亭子找她,他看到公主同段熙在亭子下说笑,是那般的美好,金童玉女,一对璧人,她本该如此,和同龄的男孩子在一起谈天说地,而不是成天和他一个阉人在一起。 他是时候该离开了,他无法爱她,更不能给她一个女子应有的人生,他不能再时时刻刻的禁锢着她,她已经十五岁了,她应该体会到真正的男女之情,而非他这等残破之人,他更明白他的感情永远不会得到结果。他能给她什么,这幅丑陋残疾的身子吗,这是他一切自卑的根源,他或许有点才情,有些智谋有些手段,可这都不能改变他不是一个男子的事实,他从来不曾这般厌恶过自己的身子。 他仓皇的逃回了西华府,一杯又一杯的喝着,他从来不曾饮酒,他想也许把自己灌醉,心里便不会那么难受,千杯酒却不能解他心中一丝愁。 她来西华殿找他,大声的责问他,她敏感脆弱,他多想像以前那般轻声安慰她,抚掉她的悲伤,可是他不能,他要将这本身就错误的感情遏制于此,他连看她都不敢,怕眼神里的悲伤会出卖他,而且他还有更重要的事,萧左言就要回来了,他要帮着萧左言夺得太子之位,他从两年前就以各种名义结交朝中重臣,就是在等着这一刻,他必须要假意和萧子佩站在一起,只有她的亲哥哥成为至高无上的皇帝,才能给她真正的周全,她才能真的拥有一个公主的尊贵,可是他受不了她的恳求,受不了她那么卑微的对他,他白安何德何能让她如此相待。 “白大人怎么回来了?”萧子佩诧异的看着去而复返的白安。 “自然是来跟燕王殿下谈条件。”他轻笑道。 “白大人已经想好了?你想要什么?”萧子佩饶有兴许的问,他不知道白安此时会提出怎样的条件。 “我要公主。”他语气平静,好似在讨论金银珠宝一般平常。 萧子佩面色大变“你要我妹妹?” 白安轻笑“燕王多虑了,我要的是九公主。” 萧子佩这才放心,又不太理解“萧红泪可是萧左言的妹妹,你为何会用她来跟我谈条件。” 白安早有一番思量道“燕王可会将亲妹妹赐予臣?”他见萧子佩不说话,复笑道“手足情深想必不会给我这等阉人。” 萧子佩立刻干巴巴的解释道“大人不能这么想。” 白安并不在意笑道“同样,即便我帮了萧左言,他也不会将妹妹给我,反而会为了九公主和皇室的威严而杀了我,萧左言什么性子,燕王比我清楚。” 萧子佩想来确实“不过白大人为何对九公主感兴趣?” “燕王觉得,我现在还差什么?金钱于我已经足够,权利我已经是西华府的督公,女人我想要也不会少,想来也只有公主我碰不得了。” 萧子佩了然的拍手笑道“好,好,好。白大人少年才俊,等我得了太子之位,杀了萧左言,萧红泪她一个无依无靠的小姑娘,还不任大人索取。” 白安起身道“既然如此,在下就不多叨扰,明日我奉陛下的命令在外办事,离京几月。就此拜别。” 萧子佩起身相送,一脸假惺惺的笑道“望白大人一路平安。” 作者有话要说: 我没想到这章会是七千多字。笑哭,我太不会排版了。 第16章 少年离开 正逢盛夏之际,暖意融融,草木繁盛,大楚国泰民安,一片祥和,深宫院内却暗潮涌动,于此同时西夏王庭内更是动荡不安. 西夏在百年以前属于西域,后被段氏一族统治,强力推行汉化,衣食住行无一不同中原一样,国力日渐昌盛,前梁衰败,西夏更有意一举东出,却没想被大楚萧氏夺了天下,段氏只能暂且偏居一隅,狼子野心一日不减。 此时,西夏段王重病,其膝下的长子段靖与次子段彦争夺王位,不料长子段靖受小人所害,身陷囹圄,后惨死狱中,其心腹西夏大将庞广想起了与段靖同位王后所出的段熙,段熙两年前被当做质子送到大楚,而今也有十五岁,若是能接回王廷,加以段靖旧部心腹的辅导,定可以同段彦一争。 于此同时段彦也执笔密信与大楚皇帝,若是能让段熙死于大楚,待到段彦夺得王位,定献出陇西之地,陇西之地大楚与西夏以争夺多年,虽是原属于西夏,但因其及其富饶,受楚帝觊觎已久,此番西夏内波澜动荡,楚惠帝大喜。 楚国宫廷内,树木青葱,从横交错留下大片阴凉,“大人不日将接殿下回到西夏,还望殿下早做准备。”一个宫女低头说道,不断窥探左右,以防有人偷听。 “好,我知道了,退下吧。”少年吩咐,面色不耐。 “段熙。”红泪找了他半天,看见他在树荫下,赶忙跑了过来,又看了看走远的宫女。 段熙面色柔和把她拉到了一旁道“怎么了?这么着急?”段熙同红泪都是十五岁,身子却高出了她许多。 “有一个病人动不了了,你来帮帮我。”红泪想起来,立刻拉着他往太医院走,太医院都是一些老人,力气不比段熙。 忙乎完已经过了响午,红泪简单的做了点吃食,段熙不禁轻笑“谁能想到一个公主,又会看病又会下厨?”这两年的相处下来,段熙比以前爱说笑多了。两人时不时你一句我一句的互相调侃,红泪也打趣道“谁能想到你是西夏王之子呢?”段熙把碗筷放下,目光澄澈的看着她,阳光透过窗子,映的空中些许尘埃“既然我们都不受宠,你要不要同我回西夏。” 她微怔看着眼前少年俊美的脸,他的目光真挚灼热,在等待着她的回答,她逃一般的躲避开他的眼神,带着些许惊慌,复笑道“算了,我去西夏干什么?”她起身收拾东西,掩不住眼里的落寞,她还有要等的人。段熙面色微变,略有不悦,但也没有再说什么,屋里变得沉默了起来。 天马上就要亮了,旧屋内一片昏暗,虽是极力压低了声音,也掩盖不住语气中的焦急,“殿下,该走了。”段熙知道庞广已经在京城,却没想到这么快,面有犹豫。 “殿下,真的不赶趟了,段彦已经给大楚的皇上写了信,要拿你的命换陇西之地。”庞广乔装打扮凭着楚宫线人的安排进了宫,他已经几番派人请段熙,现在只好自己前来,段熙没想到他二哥竟然会如此叛国,卑鄙无耻至此 “殿下,您的哥哥惨死狱中,您的母亲也被奸人所害,正等着您回去救她,您不能再犹豫了。”庞广苦言相劝,他不能再等了,段彦正在大肆削弱段靖旧部的势力,必须有人回去重掌大局。 “好”段熙也深知不能再等下去,他虽然舍不得她,却也不能放下身负的责任,等他可以重掌大权,定会回来找她,庞广随即将段熙带出楚宫,连夜赶往西夏。 红泪醒来,屋外鸟儿正在轻声啼叫,收拾一番便去太医院。 “又这么早来。”张谦笑着说。红泪点点头,拿着小罐子,清晨的露水用来煮水是最为好的,晶莹的露水一滴滴滑进瓷罐里,有一些微凉,她觉得有些酸累,看着露水集的差不多,起身一边轻捶腰一边向屋里走去,面色柔和轻扬起笑意。 “来人,把九公主给押走!”她还没把瓷碗放下,就见门口进来了一堆黑衣禁卫军,带着灰暗和压抑粉碎了原本静谧的清晨,瓷碗掉落碎了满地,衣角被露水溅湿,一如她儿时那般,惶恐无措。 “不知公主犯了何罪。”张谦起身询问,来人却视他为无物,只一挥手便围上来一群人“带走”她被押走,可以看到那些匆匆过往人脸上的诧异,他们在交头接耳的议论,仿佛看到了什么不得了的见闻,或是担忧,或是好奇,又或是嘲讽。 她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同时她也明白,有时候灾祸的到来不需要什么理由,这是她第二次被关入天牢,记忆里天牢一直是她儿时最为惧怕的地方,如今看来不过是阴冷了一些,倒不如那般吓人了,只是这次没有人会来救她了。她被带到了刑室 “公主,您要是不想受刑就说了吧。”男人倒没有对她多么凶恶,一直好言相劝,她依旧低头一言不发,眼神呆滞的看着地上卑微爬着的小虫子,就像她一般,想要努力的活下去,却又身不由己。 “公主,质子究竟去了哪里?”男人的声音严厉了起来,原来段熙也走了,原来她真的被所有人都抛弃了,萧红泪究竟是有多么的失败,才会被一个有一个人丢弃,然而她却一滴泪也流不出来了。那男子虽然奉命调查此事,听人说九公主与质子十分交好,但没有皇上的御令他也不敢轻易的动公主。 “大人为难不如交给本公主来审”红泪听见声音抬头,是萧子瑜,天牢昏暗的光线映的萧子瑜的脸半明半昧,本是一张貌若天仙的脸,却又像鬼魅一般阴邪,红泪浑身不由的打冷颤,向后退去。男人有些为难。 萧子瑜笑道“她再怎么低贱,终归也是个公主,大人您很难审,不如交给本公主,公主审公主,若是审出来了算大人的,若是审不出来,也是本公主承担。”男人琢磨了一番,也觉得她说的十分有道理,这个烫手山芋还是送出去的好“那就有劳公主殿下了” 萧子瑜转身笑着吩咐到那些狱卒,仿佛得到了一个好玩的玩具般“把九公主带到地牢里去。”红泪根本无处可躲,如同身坠冰冷的湖底般恐惧无助,比死还要可怕,地牢不同于天牢是一个个独立的牢房,周围是冰冷的石壁,黑漆漆的铁门,只有石墙上的巴掌大的小窗隐约的透出低暗的光。 “把她扔进去。”萧子瑜冷声道。 红泪被狱卒丢了进去,摔在冰冷坚硬的地上,浑身生疼,地牢里终年充满着阴冷的寒气,沁入骨血,那些人都退了出去,关上密不透风的铁门,牢房里只剩下了她和萧子瑜。 “没想到当年身份尊贵的九公主,现在会落得如此下场”萧子瑜冷笑道高高在上的审视着她。红泪依旧低垂着头,散乱的头发披散在身前,她知道萧子瑜不会轻易的放过她。 “萧红泪,我就让你尝尝什么叫生不如死。”她语气阴冷,嗤笑着一把抓住红泪的头发,恨不得将她的头发撕扯下来,迫使红泪看着她。 红泪看着她充满恨意的眼睛,原本动人的面容此刻也因为这恨意而扭曲丑陋。 红泪声音嘶哑“我从来没有害过你?你为什么这么恨我?”萧子瑜放下了她的头发,失了心智一般的笑,在地牢里带着隐约的回响,竟然有一分凄美。 半响道“你是没有害过我,可是萧红泪,我从小就讨厌你,你没我漂亮,没我聪明,可是为什么你偏偏比我尊贵,为什么我喜欢的东西都先要赏赐给你!为什么我的哥哥就要屈居于萧左言!萧红泪,我和子佩的生母淑妃就是被高氏那个贱人给害死的!” 原来只是因为这个,所以就要她来背负这一切,原来萧子瑜他们讨厌她是因为这个,这么令人可笑的理由。 “萧红泪,你少给我装可怜,你以为你去给那些下贱的宫女内监治病就可以引起父皇的注意了吗?你死了这条心吧,我告诉你,那年你被关入天牢,就是父皇让我做的,是父皇让我把禁诗放在你的书里的。”萧子瑜看着失落的她嘴角扬起一抹怪异的笑意,复道“你要知道,就连你的命都是高氏那贱人极力保全才留的下来的。”她从来没有奢望得到父皇的宠爱,可她却没想过在父皇的眼里,她不过是一个棋子,她不是他的亲骨肉吗?为什么何以对她这般无情,她从来没有奢求过什么。 “可我现在不是什么都没有了吗?”她声音嘶哑的说,她已经失去了一切,地位,尊贵,母后,就连一同相依为命的白安都离她而去,她已经落魄到这般地步,她没有什么可以让她记恨的了。 萧子瑜凑近了她轻声道“你还失去的不够彻底,我要你除了这条性命什么也没有,我要让高氏贱人的在天之灵后悔,死不瞑目。”红泪不知道她还有什么可以失去的,萧子瑜打生锈的铁门,进来了两个男人。 萧子瑜笑道“公主就赏给你们了,随你们玩,只要别弄死了就行。”她凤眼瞥了红泪一眼,大笑着看着那两人走向她,她要看着她被侮辱,看她无力的挣扎,红泪看着两个丑陋的男人,不断的向后躲,她已经什么也没有了,她不能再失去唯一的身子了,不然要让她拿什么来面对白安,她已经这般,为什么不能放过她,萧子瑜的笑声如厉鬼一般,任她如何哀求也不能逃脱,她的衣服连心一同被撕的粉碎。 作者有话要说: 女主这里弱了点,接下来该反攻了,不过这只是以公主和内监角度写的,还是感情线放在首位。 第17章 天香阁 彩儿在璟兰殿里转个不停,任外面晴空万里,她心里却一直惶惶不安,紧紧攥着的手指尖泛白,自从公主被抓了进去,她已经不知道给白安寄了多少封信,却一个回应也没有,她也去了西华府,这个时节,西华府大半的人都在外派,有能力去天牢的宦官全都在宫外。 她一方面是怕白安怪罪,白安看似温润却是个惩罚分明的人,她被他安插来照顾公主,如今却出了这样的乱子,他若是怪罪下来,她无力承担,一方面公主待她极好,她怕公主会出事,如今公主已经被抓进去七天有余了,一点消息也没有,她当真是怕出事。 白安外派已经快半年了,他奉皇命办事,然早在两个月前就可以回宫,因为在外受萧子佩的监视更少,他有更多的空间可以和萧左言进行书信上的往来,更重要的是他越来越清楚他对公主的心思,他在压制这份感情也是在躲避她,他一收到彩儿的来信就快马加鞭的往京城赶,没有进宫复命而是直接进了天牢。 “公主呢”他虽是语气冷冽,心里已经是惊慌失措,看狱监犹犹豫豫,他根本没有耐心道“我就是杀了你,陛下也不会怪罪我。” 狱监一听,腿软了下来“公主被关在地牢,不管小人的事啊。”他一脚把他踢开。 她竟然被关在了地牢里,地牢里极度的阴冷,灯光昏暗,踹开门,白安永远忘不了那一刻,他先是片刻的失神,随即抬手杀了那两个压在她身上□□着的男人,他一剑又一剑的砍在他们身上。 她目光涣散的躺在冰冷的地上,如墨的黑发凌乱散在地上,面色苍白无半点血色,他的心仿佛被撕扯一般,他俯身,用尽量最温柔的语气轻声唤她,她的身上不着一丝,如玉的身体上尽是淤紫的伤痕。 从十一岁的那年起,她就是他心尖上的人,是他那般珍惜,拼尽了性命也要保护的人,他连心中的一点点妄想都觉得会玷污了她,她的一点点触碰都会让他心中欢喜,求不得,放不下,终日挣扎痛苦,而今她竟然让他们如此的践踏羞辱,他夺得的这些权势却不能护她一分,他做的这一切究竟又是为了什么。 她身边没有一块布可以遮挡,他脱下外衫包裹住她的身子,他抱起她,才发现仅仅是几个月她已经瘦成了这般,包裹下本是柔软的身子如今骨相尽现。 “白安。”她轻轻唤他,一如儿时那般,却声音细弱嘶哑,碎发被汗水打湿散落在额前,他强压住心中翻涌的酸涩“白安带公主回璟兰殿。” 她一路都是长久的沉默,一双原本澄澈的眼睛空洞无神,轻靠在他的怀里。璟兰殿里绿树繁花,虫鸣鸟叫,阳光灼目,他接过干净的手巾,轻轻的擦拭着她的每一寸肌肤,他怕触到她身上的伤,仿佛在擦拭着一个爱惜的珍宝,心却如同被拧紧一般的绞痛。 彩儿服侍她穿好衣物,她一直没有说话,面如死灰,“公主,喝点清粥吧”他轻声劝她,她眼神有了反应,接过瓷碗,却迟迟不肯用。 “我不会死的”她轻声自语,她要活着,她要看那些欺负她的人,还有那些伤害她的人受到应有的报应,可是“白安,我不想再看见你了。” 她听见他轻声的唤她,可是她真的不想再见到他了,她看见他行了礼退出了璟兰殿的门,本以为心里的羞愧和恐惧会减少,然而只是徒增了一丝空落。 “大人”彩儿一直守在门外,看他出去忍不住叫他,“好生照顾她”他没有回头,也没有再看一眼屋门,离开了璟兰殿。 “你真是糊涂”萧子佩指着萧子瑜大吼,“皇兄,我怎么知道那臭丫头是白安的条件”萧子瑜委屈的说,复道“那白安一个阉人,哥哥那么在意他干嘛?”她本想安慰他,却没想他气焰更胜,把桌上的东西扫落在地,厉声道“你知不知道他是督公,连丞相都要看他的脸色,你知不知现在丹书铁券就在他的手里。你现在惹了他就是逼着他去投靠萧左言”萧子瑜脸色煞白,丹书铁券在白安的手里,有丹书铁券可以指令三军。 “可是,哥哥,白安是个太监,不见得非得在意萧红泪是不是处子之身吧”萧子佩冷笑的坐在椅子上“你最好希望他不介意,他若是介意,我就是把你送给他,也要留住他。”萧子瑜没想到她萧子佩竟然要把她给一个阉人,吓得不敢再做声。“哥哥,你要去哪?”萧子瑜看萧子佩起身,萧子佩冷冷的瞥了她一眼“去哪?准备厚礼去赔罪!” 半年后,皇帝身染重疾,久治不愈,自从她回到璟兰殿后第二日,就把自己关在太医院里,甚至连食宿都是在太医院里,她以为只要把头脑塞满就可以忘却那一切,可是每当午夜她还是会从噩梦里惊醒,那些恶心肮脏的记忆如同鬼魅一样纠缠着她,她怎么洗也洗不干净自己,连心里都满是泥泞,她不想再见他,那么难堪的自己拿什么面对他,她再也不是那个会抱着他撒娇,目光澄澈的红泪了。 “还是不行吗”她看着走来走去焦急的张谦,张谦愁眉不展的摇头,这皇帝的病再治不好,他们都完了,可明明就是简单的症状为什么会治不好呢? “不如让红泪试试”她轻声向张谦说道。 张谦一怔看着眼前主动出诊的姑娘,一旁的孟太医厉声“公主,张太医都不行,您就别添乱了”张谦制止住了他,正色道“公主可知此事非同小可。” 红泪郑重的点头。张谦复问“公主有几成的把握。” 红泪不敢多说,但皇上的病症她有一番思量道“四成”四成不到一半,她这是在冒险,若是失败后果连她自己也不知道,但是“张大人,若是治好了我们都能活,若是红泪失败了,红泪非太医院的人,可以红泪一人承担。” 张谦看她面色坚定,他也确实没了法子,一咬牙同意了。她随着太医到了皇帝的寝宫,大楚以红黑为尊,皇帝的寝宫里尽是红黑相间的威严的饰物瓷器,她自小在宫里长大却也是第一次来到皇帝的寝殿。 “荒唐,太医院是没人了吗?让一个黄毛丫头来给陛下治病。”林贵妃瞥了一眼她,连皇帝的床幔也没让她靠近。还没等张谦说话,红泪就打断了她“我是陛下的女儿,难道贵妃还不放心?” 林贵妃一怔,上下打量了她一番,才想起她是谁,面色微变“那也不行。” “让她来看看”床幔里的人说话了,气若游丝。 “陛下”林贵妃不满的看着红泪。 得了皇帝的同意,红泪也不再顾及她,径直掀开了床幔,在她的印象里极为少见她的父皇,记忆里的他都是俊朗健硕的样子,如今躺在床上,面颊消瘦,呼吸微弱,如将死之人一般,她给他把脉,果然如张太医所说,她面色平淡,给他施针,又开了几副不同的方子,交错服用,一连几日,皇上病情渐渐缓和,人也精神了起来。 “公主你过来。”张谦叫她,她诧异的放下煎药的扇子,手蹭了蹭衣服,“张太医找我何事?”她浅笑着看他。 张太医面色沉重,本来皇上病好是一件喜事,不知他为何这般压抑“公主,你说实话,那人病重,你是不是做了什么?”红泪知道他的意思,她也自知迟早瞒不过他,笑道“是” 张太医没想她承认的如此痛快,不解“公主,你为何如此,我本以为他是染疾,今日我无意发现你给他服的药里竟然有贝母,原来他不是染疾而是中毒,怪不得一直医不好。” 已经入了深冬,她一向喜欢冬天,因为好像她所有的苦难都是在盛夏时节,可是她却再也不能像白雪一般无暇,她也不能将一切当做没有发生过的样子,笑道“张太医,您这话可是错了,红泪不过是好意改动了药膳中的一味药,怎么是下毒呢,下毒可是死罪。” 张太医道“公主,我是看着您长大的,这次的事我不会追究,可是我也劝您一句,不要等到万劫不复才知悔”红泪看着他走远,万劫不复吗?她从来没有做过一件坏事却落得这般下场,她再也不信什么善有善报,她要让他们付出应有的代价。 秋天燃遍了宫廷的绿树,如火一般和晚霞交相辉映,傍晚的风是瑟瑟的,她的衣服被冻透,煎好了药,快步的端到寝宫,今天是最后一副药了。萧明宇服了药,本是杀伐决断一切了然于胸的他却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红泪再次把脉,确认已经没有什么异常。“红泪”皇上叫她。她微笑道“父皇的病已经好了。”皇帝并没有在想自己的病“红泪你恨父皇吗?”她没想到他会问她这个问题,微微一怔,他老了,也快要五十岁了,不在像以前那般健壮,这次的病更是磨灭了他大半的意志,他才知道原来人老了也会惧怕死亡,他从来没有正眼看过这个女儿,甚至高氏死后任由她自生自灭,却又被她救了,人的命运有时就是这般有趣。 “红泪没有恨过父皇,父皇子嗣众多,不可能每一个都照顾的来,也因为父皇,红泪才能衣食无忧的长大”她的回答使皇上大为高兴,愁眉一扫,从此她每日都会做一些膳食给皇上送去,或许是一直没有在意过这个女儿,他对红泪的愧疚越来越重。 “父皇,这个穴位叫天柱穴,敲击可以去疲劳。”红泪一边轻敲,一边轻声解释,“好好好”她的力道正好,缓解他短暂的酸痛。一个内监进来通报“陛下,督公白安求见。”她心仿佛漏了一拍,手微停顿,怕皇上发现随即又继续轻敲起来。 片刻他从屋外进来,一身黑衣称的身材修长,肤白似玉,面容俊美。让她不禁低垂了头,却不知是自惭形秽还是难忍心中思念。他并没有看她,单膝跪地。 “起来吧。事情办的怎么样?”皇上挥了挥手,她便听话的退立在一旁,低垂着眼不敢抬头看他“回陛下,已经办妥,另外圣旨以快马加鞭送到漠北,晋王殿下不日将返回京城。”他的声音如山涧清泉击打石壁般温润好听,却又一点没有内监的阴柔,她已经许久没有听到他说话了。 皇帝大笑“好,督公办事,朕就是放心,虽然年轻却胜过夏干多倍。赏”“谢陛下”他宠辱不惊,俯身退下。皇上看了眼目光微滞的红泪,以为她累了道“你也回去好好休息吧。”“谢父皇”她拿着东西逃一般的回到了太医院。 吴卓被擢升为了红衣,代替魏德广的职位,在殿外等候白安出来,这种向皇帝禀告的事又怎么需要他来做,他是在担心她,却又没有理由去找她,只能借此远远地看一眼,心里才能安稳。 “督公。”吴卓俯身在他耳边低声道“户部尚书刑部尚书今晚请大人在天香阁小聚。另外还有。。”吴卓知道他已明白,识进退的退让到一处,不再明说。 晚间天色暗了下来,却正是京城最繁华奢靡的开始,“柏公子,里面请。”带着脂粉香气的女子带着路,他随着上了二楼的一间雅间,推来拉门,四个男子已然落座。 两个四十多岁的男子面色略显拘谨,特别的是那两位二十多岁的年轻男子,正悠然的倒着酒,面容俊朗,推上门,他微微行礼笑道“白安来晚,还请晋王殿下,齐王殿下,李大人路大人见谅。” 萧左言眼眸微动放下酒杯,萧予夕一脸调侃的笑意“自罚三杯如何。”“白安领命。”他眉间微舒,假装一脸懊悔的坐下,“此处可安全?”户部尚书李茂问,刑部尚书路泽也有些担忧,毕竟是人多眼杂的鱼龙混杂之地,倒是萧左言十分的坦然。 白安笑道“大人不必忧虑,天香阁从里到外都是我们的人,不会出差错。”户部尚书李茂是白安最早暗中提拔起来的,至于刑部尚书路泽是在萧子佩因萧子瑜在天牢一事惩戒,他进而安□□来的,两人都是至情至性之人,正气凛然,白安此前并没告知身份,怕他们不愿与西华府为伍,他们也是近来才知道幕后的人竟然是白安,不禁多了一分的敬仰,但其实最终他们效力的都不过是萧左言。 “当今圣上,今来又得一子。”白安放下酒杯,轻声言道。萧左言面无变化,仿佛一切尽已知轻笑问“那白安怎么想。” “尽早打算,免生后患。”他还是带着几分笑意,端起手中的瓷杯,眼底是大局在握的坦然。路泽一怔,正色道“白大人,这是想。。。” 白安知道他的意思,笑道“陆大人是明白人,自然知道白安话里的意思。”转而看向一旁的萧左言复道“不知晋王殿下如何想。” “时不待我,不然本王又何必早早回京呢。” 李茂同路泽一听萧左言放了话,欣喜不已,他们一向敬佩萧左言,此番更是士气大振。“吏部也已经我们的人了。”萧予夕难得的收起了笑意,这几年来他暗地里没少为吏部而打点,不过他没想到,白安竟然短短的时间内就收得了户部和刑部,刑部到无所谓,这户部可是掌管着国库调度。 白安收回了笑意,正色“晋王殿下,如今朝中六位尚书中,除礼部尚书和工部尚书外均为晋王殿下的人。”萧左言这几年征战手中已然握住了大楚大半的兵权,工部尚且无用,至于这礼部,他若是不能使得礼部认可,他这个皇位便名不正言不顺。 一番交谈下来已经到了深夜,自萧左言和萧予夕暗中回来后,就一直藏身于青楼之中。白安和两位尚书却不能留于此,待两位尚书分别离开后,他起身行礼拜离。 “你为何要帮本王,如今陛下不是更偏爱萧子佩。” 白安停住脚步,看着略显不解的萧左言,萧左言在沙场历经磨练言语间尽是压人的天家气势,却并不尖锐,而是一种帝王的气魄,萧左言是龙,即便是暂沉深潭,也终有一日会徘徊九天之上。 屋内的灯光并不明亮,“公主这几年过得不好。”他只是淡淡说道,低垂的眼眸让人辨不出喜怒,可是昏暗的烛光下,他眼眉间那三分的笑意早已尽褪,随即便行礼拜别,离开天香阁后,为掩人耳目,他走在僻静的巷子里,黑夜沉寂,月光清冷,映的他仿佛一个流落在外的游子一般凄凄。 第18章 西北边境 萧左言回来之日恰逢除夕之夜,皇上急着召他回来想必也有深意,举家团圆之夜,萧左言一进宫连衣服也没换就直奔乾坤殿。 往年红泪都是不愿意凑热闹的,可她近来受父皇的青睐,只得一同赏节目,节目没开始多久,萧左言就进了殿门,铠甲也没来得及卸下。 “儿臣萧左言参见父皇。”他单膝跪地,身后跟着一个胡服女子,眉间充满几分英气。一同回来的还有几年前在外云游求学的萧予夕。 或许是除夕夜的缘故,萧明宇脸上的笑意一直有增无减,不曾消退“来的正是时候,起来吧”“是”萧左言同那女子一同起来。 红泪已经有五年没有见过萧左言了,他离开的时候她才十一岁,他身材高大,面容俊朗,颇像皇上年轻的时候,一身铁衣铠甲带着隐隐的肃杀之气,几年的历练使得他更为的内敛,那股气势自然是长年生在京城中的皇子所没有的。 皇上看了看他身边的女子笑道“想必这就是漠北公主了”那女子俯身行了一个胡人的礼落落大方“漠北穆兰见过陛下。” “落座吧”皇上对两人颇为满意,节目继续,各种衣着华美的舞女轮番献舞,乾坤殿内金碧辉煌,除了皇家还有一些颇为受陛下器重的当朝元老携其家眷山珍海味,筹光交错,都是当朝的权臣,谈笑间也都是虚伪假意,皇宫奢华却也是只是徒有奢华。 皇上身体不好,没到次日就又林氏搀扶先行回去休息了,红泪也觉得索然无味,看到殿内的萧子瑜更是如坐针毡,也早早的离开了。 “红泪”听见有人叫她,是萧左言。 “红泪,哥哥说的话不曾有一刻忘记。”他面色沉着,眉眼间是果敢和坚毅。 她记得,她也没有一刻忘记,甚至她现在的恨意远盛过他。“你还好吗?”萧左言看着她,剑眉微皱,眼里少有的一丝担忧,她和五年前截然不同,仿佛是另外的一个人,想起那晚白安说的话,他心里更是愧疚,他从来也没有尽过一个哥哥的责任。她微笑的看着他“红泪很好,父皇现在也变得喜欢红泪了,红泪会看着哥哥成功的”她会看着他成功,更会让那些伤害她的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初一,她端着做好的药膳踏着新落下的白雪往乾清宫走,雪花落了满肩,融化后头发微微洇湿,还没进殿门就听见父皇在殿内大发雷霆。她小心的轻步进去不敢打扰“真是放肆,萧左言刚刚回京,西夏那边就开始有了动作,竟然无耻到在水中投毒,瘟疫横行。”皇上把折子摔到一边去,气的扫掉了桌上的东西。 她安静的伫立在一旁不敢作声,下面的大臣颤巍巍的道“陛下,督公已经去了,可是听说一到那不少西华府的人也都染上了瘟疫。”她手中的东西险些掉落,他也去了? 皇上道“去,找一些厉害的太医,务必解此毒,不然瘟疫横行,大楚必将生内乱。”“是” 她放下手里的东西,虽然知道皇帝在气头上,却也忍不住轻声道“父皇,女儿也想去。”她还是无法放下他,她可以不跟他说话,不跟他见面,可是她不能看他出事,皇上看了她一眼冷声道“不行,那么危险你去什么?” 她柔声道“父皇,女儿生在天家,受万民供养,本应为黎民百姓做什么,父皇就让女儿去吧,也好彰显父皇的慈爱。”她说的极为诚恳,又说道了皇上的心里,历朝历代确实少有。他犹豫了一番“那你就同太医院的人一起去,但切记要注意安全,不可逞强” 她俯身行礼“谢父皇。” 太医院里已经忙成了一团。“公主,此行危险,您这不是给微臣们添乱吗?”孟太医皱眉,言语里皆是不耐,“罢了,罢了。”张谦制止住了她,看公主也是一脸愧疚道“公主跟微臣去可以,请一定要保重身体,不然老朽们都赔不起呀。”她诚恳的点头示意。 赵广之是三朝元老,向来厌恶西华府,几次上书请求陛下裁剪西华府的宦官,此次陛下派他同西华府处理西夏边境的瘟疫,他起初是对这个白面督公十分反感的,颇为不屑,然而一路下来不得不又刮目相看,眼前的白安不同于夏干,同位西华府的,骨子里带着一种温润,也不似其他宦官那般骄奢。 白安此次奉命处理西北瘟疫,一路到了边境,虽已想到了,却也仍被眼前所见震惊,西北的冬季极为苦寒,尸骨满地,有的是瘟疫,有的则是被冻死,一时间分不清,虽一直焚烧艾草等,也一连病倒了许多人,一路从京城来的御医也束手无策。 入夜西北的风冷的刺骨,他的手修长,骨节分明,正挑着烛灯里的残蜡,锦裘裹着他高挑的身材。“大人。”“怎么样”他放下手中的东西,坐回桌旁。 “禀大人,陛下新派的御医明日便会到。”“嗯”他提起炉上的暖茶,缓缓倒入杯中。那跪着的人接着道“不过大人,听说一同来的还有一个公主。”他拿着茶的手微微停顿,他知道是她,除了她没有人会这般在意他,可是这苦寒瘟疫之地她为何偏偏来让他扰心。 “知道了,退下吧。” 次日他同赵广之一同等他们到来,人群中他一眼便看见了她,白色披肩,却仍是那般消瘦,肤白胜雪更显得几分娇弱,她自从那日起便不曾与他说过一句话,他每每看向她,她都是低垂眼眸,面色平淡,他一直在躲避她,但等她真正放手时,他又开始为她牵肠挂肚,他随张谦一同到了灾蓬,天气很冷,许多人都已生了冻疮,红泪蹙眉,一一诊治。 “怎样?”张谦问。红泪摇头,复道“张大人想必也发现了,这是毒引起的瘟疫,可是现今连毒也不知道是什么。”张谦见过的,此毒是出自西域,及其阴毒,一时束手无策。 夜里十分的冷,有人在账外求见,她裹了裹披风,叫他们进来。进来的是驻守的小兵,脸黑黑的“小的们是来给公主送炭火的。” 她蹙眉看着讪笑着进来的侍卫,西北苦寒,每间帐篷里都只有一个炭火炉,怎么回突然给她多送来一个,她不想因自己的身份而不同于他人,复道“从哪拿来的就送回去。”那侍卫一脸难色,“送回去。”见她声音严厉,他们只好灰溜溜的又撤了回去。 一连几日都没有进展,她也越发的着急了起来,清晨一醒来,她就开始忍不住的轻咳,到了晚间便开始发起低烧,想必也是染上了瘟。她心里最对不起的便是张谦,“张大人。。”她刚要说话就被他打断了“是老朽没有照顾好公主,老朽定会找到办法救公主。”她知道这毒及为难解“大人,如果不行就把我们这些患了病的人统一带到一处,如若有解药便好,没有等我们死了,焚烧掉尸体,就” “够了,够了。”张谦打断了她,却终究没能有更好地办法,只能将她与其他的病人隔离了起来。她怕死,比谁都怕,可是她更爱白安,所以义无反顾,所以她不曾后悔。 “殿下”西夏大臣刘泽看着帐内走来走去的三殿下段熙,“不行我必须要出去。”他一把拉开帐帘。 “殿下”刘泽一把按下了他。段熙厉声道“难道你真要我用如此阴毒之法赢这场仗。”刘泽皱眉苦口婆心道“只要这仗过后,我们才有可能赢了段彦。”段熙等不了,他知道她就在城里,知道她也染了瘟疫,他不能看她死,他欠她的够多了。 “刘泽,即使这仗不打下去,我也会赢了段彦。”他知道刘泽仍不同意,可他等不了“刘泽,你若不让我救她,这王位,我也不抢了。”“殿下您怎么能说这种话。”刘泽哀恸的看着他,儿女情长最是误国。 “刘泽,即便我不用这等龌龊的办法也能光明正大的赢他。”他格外坚决,剑眉星目,熠熠生辉,像极了西夏王年轻的样子,刘泽看他坚决知道多说无益,“那殿下想怎么做?”段熙看着他一字一句道“把解药给她。” “我可以派人去送,至于殿下,绝对不能出城门半步。”刘泽只能以此退让。段熙同意,他想见她,这一年多里他无时无刻不在为自己的不辞而别心生愧疚,只要再等等,他一登上王位,就会前去联姻,他要把她从那冰冷的楚宫里救出来,他再也看不得她孤独的在亭子里凄冷的等人。 “公主,这是外面的人给您的”红泪诧异的接过东西,是一个瓷瓶“可有说是谁给的?”“不知”她轻咳几下勉强压住,打开轻闻,像是药,立刻吩咐道“去吧张大人叫过来。”“是” 张谦匆匆的赶过来,午夜风冷,他的胡子上结了冰,有些滑稽“怎么样。”她焦急的问,不知那瓷瓶里究竟是什么。张谦缓缓点头“应该是。可是……” 红泪容不得他犹豫“我来试药。”“不行”同张谦一起拒绝的是刚刚掀帘进来的白安。红泪面色一变“你怎么进来了。”他心里苦笑,她终于跟他说话了,她这么久以来一句话也不肯跟他说,视他为空气一般。 红泪转而跟张谦说“张大人,我来试,若是可以制作下去。”张谦一脸为难,她毕竟是公主出了事怎么相陛下交代。 红泪知道他为难轻叹“张太医,这药想必是段熙送的,我染病尚轻能更快看出药效。”张谦也确实没有办法,任由她服了。她估计的没有错,确实是解药,病一解开,她就连忙同张谦和几位太医一起制作了相同的解药,分发了下去。 明日便是回京,红泪也没想过竟然会如此之快,她夜里难以入眠,裹着外套,冷风吹的她格外的清醒。 “公主。”白安诧异的看着坐在她旁边的红泪,他本无心入眠便出来寻一片清净,没想她也出了营帐 “白安,我们还能不能回到以前了。”她裹着披肩坐在他的身边,冷风打在脸上,硬生生的疼,她语气里尽是疲惫,她累了,她不想在强装做不在意他,她认输了,一次又一次的妥协,她始终不能像他一般心狠,她只想让他陪她说说话,像以前那般。 白安没有回应她,因为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他们还能不能回到过去,回到在尚书房陪她念书,在西华府相拥而眠,在璟兰殿相互依存的日子,他们都已经长大了,有太多的心事,有太多的隔阂,他没有办法给她承诺,也没有办法给她答案,任凭冷风呼啸。 第19章 肃清逆党 楚惠帝听闻瘟疫已解,万分欣喜,红泪一行人还没有到京城救已经吩咐下去命人出城相迎,此行不光平定了瘟疫,而且一解西北的燃眉之急,段氏更是无缘无故的退了兵,除此以外,大楚的子民都在赞扬当今皇帝爱民如子,可以说是一举三得,红泪一下了马车,就被迎去了见皇上。 “父皇”她笑盈盈的柔声道。 萧明宇一看到红泪,立刻起身上下关切的看了她一番,面上满是亲和的笑意“泪儿可有受伤?” “女儿一切都好。”萧明宇听闻她在西北时也染上了瘟疫,还好没事,他本身对这个女儿就心中有愧,拉着她品尝刚刚送来的佳肴。红泪执起玉箸,用了两口,看萧明宇面色不错道“父皇可有好好注意身子。” 萧明宇笑意更浓了几分道“自然有,泪儿你给父皇定的药膳当真是好,我这身子一日比一日壮朗了起来。” 她浅笑没有多言,萧明宇复微皱眉道“不过朕最近这头总是痛,太医看了就叫朕好好休息。”她放下玉箸起身柔声道“泪儿给父皇揉揉吧。” 傍晚时分,她垂着酸痛的腰往璟兰殿里走,一进璟兰殿的门,就看见一个熟悉俊朗的身影,她有些诧异,不知这夜半他怎么寻来了。 “哥哥,你怎么来了。”她挥挥手示意彩儿退下,和萧左言进了屋,茶水是彩儿刚刚沏好的,带着热气,她倒了一杯递给他,萧左言只是接过放下,并没有喝,倒是她一口口轻抿,好退去寒意。 “你可是在筹谋什么?”萧左言看门见山的说,她握着茶杯的手一顿,笑道“哥哥,你是听谁说的?” 萧左言厉声道“不管是谁,这件事你都不要再继续下去,这不是你一个姑娘家该做的。” 她面色微滞,听不出是怅然还是失落“哥哥,我已经停不了手。”事到如今让她怎么停手,那些她至亲的亲人,无一不想要伤害她,自高氏死后,这后宫里于她每时每刻无不是冰冷淡泊,如置身于冬日的湖水,她没有想伤害任何一个人,是她们一步步教会的她。 “哥哥,你知道为什么父皇不喜欢我吗?为什么给我起名叫红泪。”她看萧左言沉默,复道“妹妹才知道,以前父皇有个最疼爱的女子,却又为了她不受高氏的伤害而疏离她,冷落她,那女子终日以泪洗面,可舅舅还是认为她会威胁到母后而杀她,一尸两命,她死的那日,恰逢我出世。” 她说的极为平淡,像是讲述一个别人的故事,却又带着隐隐的悲凉,随即她轻声的笑,却不知是笑萧明宇的愚蠢还是再嘲讽自己的悲哀“我才知道,原来讨厌一个人的理由就是这么简单,即便是留着相同的血脉。”她父皇也好,萧子瑜也好仅仅是因为这些与她并没有多少干系的理由而厌恶她,她又做错了什么。 萧左言知道她受的苦,他也知道了地牢里发生的事,他们都是这般的无助,身不由己,他垂着眼眸,收敛起那份压人的气魄道“你可以继续下去,但是要跟着我的计划。”他本想让她置身事外,但他也明白,这宫廷中没有任何一人可以和权力的漩涡分离的干干净净,既然她不肯停手,那就让他们兄妹一同,赢是至高无上的权力,输就一起万劫不复。 半年后,楚惠帝突然重病,其病势之严重前所未有,接连几日无法上朝,按照陛下御令,朝政由晋王萧左言代为掌管,青乾宫外。 “我要去见陛下!”女子尖声的叫嚣 “皇上口谕谁也不能入内。” 林氏不信,厉声道“谁的口谕,萧左言的吗?你们都反了是不是,竟然把陛下软禁起来!”林氏年轻貌美一向受萧明宇宠爱,从来青乾宫的人都不会拦她,现在青乾宫的门口守卫都换了一批人,更是没有一人见过萧明宇。 “殿下,林氏在外面吵个不停。”一个侍卫实在闹不过,进屋禀报。 “告诉她,在打扰陛下休息拉出去斩了!”说话的是端着药膳进来的红泪。 “殿下”侍卫不知怎么办,为难的看着萧左言。 萧左言轻笑“就按她说的办。” 果然林氏惺惺的回去不在吵闹了。萧左言若有所思的看着她,手里轻转如玉的瓷杯,虽是同样的面孔却又好像变了一个人,不由的道“林氏可是贵妃。” 红泪放下手里的东西,香炉里的烟已经灭了,只剩下淡淡的余味,她轻挑起余灰道“林氏也只是一个贵妃,哪有那个胆子来青乾殿闹,还不是萧子佩让的。” “你当真一点也不像以前的红泪”萧左言道。 “是吗?”她轻笑。 萧左言没有继续这个话题的意思,转而看向内殿“他还能撑多久。” “你想多久便是多久。”她拿着黑漆漆的药膳药进了内殿,那个曾经不可一世生杀予夺的皇上,正病殃殃的躺在床上,一动也不能动,除了一双看着她的眼睛充满了血丝,要不真会以为是一个死人。 父皇,该用膳了”她轻柔着说,她轻轻舀起一勺递到他的嘴边,可他紧闭着嘴怎么也不肯张,她轻笑道“父皇你不是很爱吃这个吗?怎么又不吃了。”萧明宇依旧恶狠狠的看着她,她没了耐心,捏开他的嘴,一碗热粥全倒了进去,洒了他一身,他剧烈的咳着。 那天是隆冬,日子总是过的这般快,宫女早早的提萧明宇打理好衣物,让他看着可以整洁一点,如同他每天上早朝一般,红泪推着萧明宇的的坐椅,一边是处理朝政的萧左言,这一天他等了很久很久,终于他可以登上这帝位,带内监宣读完毕旨意,大殿之上,没有一人做声,皇家的事情,他们这些臣子向来没有左右的权利。 “恭迎太子殿下。”大殿内郎朗说话的正是礼部尚书周敏之,说罢便行长礼,跪拜在地,随即其他几位尚书接连跪下,剩下的官员也统统跟随,大殿之内此起彼伏的声音,其实他们心中也早早知道了会是这个结果,正待大局已定。 “萧左言,你这个乱臣贼子” 众人回头正是燕王萧子佩,他身后的则是宦官白安,大堂之内涌入了大批禁卫军举戈相待,大雨欲来风满楼。 “你们这群废物还不退下。”萧子佩骂道,刚刚他们俯首称臣的样子,他都看在眼里,大臣们一听都趁着混乱跑了出去,青华殿里一片狼藉。 “三哥啊?怎么有空来这朝堂之上”萧左言坐在龙椅上看着一身华服的萧子佩,他们已经斗了这么多年,他终于愿意撕破脸面了。 萧子佩笑道“当然是来缉拿你这乱臣贼子的。” “哦?”萧左言颇有兴许的看着他。 萧子佩高举手中的卷轴正色道“谁有丹书铁券谁就是真正的皇帝,来人把萧左言给我押下去。”周围的禁卫军立刻听命围上了萧左言,却谁也不敢有进一步的举动。 萧子佩笑道“你可知道,丹书铁券父皇早就给我,萧左言啊萧左言,父皇只不过是想让你当一个王爷,你偏偏那么不自量力。”萧子佩也是在信口雌黄,这丹书铁券是他从白安手里得来的,但既然手里有了它,他自然名正言顺。 萧左言面无异色,讥讽道“所以你不也是在等父皇最虚弱的时候,我们还不是一丘之貉。”萧子佩轻笑,仿佛在看一个好笑的笑话 “随便你怎么说好了,现在你的皇位是我的了,至于你的妹妹,按照约定,就是白安你的了。” 白安微笑俯身“谢陛下” 红泪怔然的看着他,手紧紧的握住了椅子。 “如果我说你的丹书铁券是假的呢?”萧左言笑道。 禁卫军一听有些许动摇,毕竟他们也不曾见过真的丹书铁券,见人心动荡,萧子佩没想到他会说出这种大逆不道的话,面色一僵“你在胡说什么,我的是父皇给我的,怎么可能是假的。”萧子佩面上坦然,心里却是在忐忑 “可如果父皇的也是假的呢。”萧左言知道他是胡说,便也就顺着他来。 “你!”萧子佩以为他会反驳,却没想他会顺着自己,一时被堵的无语。 萧左言轻笑“要不你问问白安?” 萧子佩怔然的看着一旁笑而不语的白安,这才明白过来“原来你们早就计划好了。” 白安饶有兴趣的欣赏他恐慌的样子,笑道“燕王殿下,白安是个多疑的人,谁知道你会不会鸟尽弓藏,所以自然是做了打算的。” 萧左言缓缓走下高台,看着面色绝望的萧子佩,萧子佩仍不死心道“那你可有真的?又凭什么说我的是假的?” 萧左言放眼周围的禁卫军,他是杀伐决断的沙场之人,禁卫军无不被他的气势所折服不敢做声,片刻萧左言朗声道“丹书铁券,不曾有人见过,你也空口无凭,本王一有陛下懿旨,二有手中兵符,可号令万千将士,萧子佩意图谋反,立斩。” 他拿出手中的兵符,再者他是个谨慎的人,这禁卫军里的半数人已经叫他暗中换成自己的人,而且即便他手里真的有丹书铁券,他也不能证明自己手中的便是真的,与其拿出生乱,倒不如兵符来的容易。 他话一落下,士兵们就一拥而上将萧子佩砍死于青华殿,她看着这一切发生,恍如一场梦,她知道是这样的结局,却没想过真正到来时,她还是这般惶恐,她怔然的看着白安一步步走到她身前。 “公主。”他轻声唤她,她回过心神,看着椅子里一脸恨意的萧明宇,他怒睁着眼,满是血丝,嘴支支吾吾的却说不出一句话,脖下的青筋凸起,面目狰狞,按计划她应该杀了萧明宇,可是真的到了这一刻,她还是无法忍心下手。 “公主,让白安来吧。”他伸手想接过她手里的瓷瓶,他微凉的手指轻轻触到她的指尖,渗到她的心尖,让他来吧,这种事情让他来做就好,不需要脏了她的手,她却突然收了回去,随即灌进了皇帝的嘴里,“公主。”他惊讶的看着她,直到皇帝咽气,她才仿佛回过心神,眼神慌乱,瓷瓶掉落,碎了一地。 楚惠帝二十年十一月二十二日,萧子佩意图谋反被斩于青华殿,楚惠帝被其毒害,晋王萧左言登基,为楚景帝,其妹萧红泪封为南青公主,皇后漠北穆氏,自此新皇登基。 “公主”白安立在她身旁,萧左言登基后白安就辞去了督公一职,为大内总管,萧左言也意图解散西华府。 “萧子瑜怎么样了?”她折下一片枯叶。 “已经押在地牢里。” 红泪轻笑,她终于等来了这一天“她以前怎么对我的,现在就怎么对她好了。” “是” “对了,把她的牙拔了,免得她咬舌自尽。”她平淡的像是在议论晚上吃什么一般。他微微一顿俯身“是” 她看他要走远略显消瘦的身影,忍不住上前抱住他,她已经好久好久没有与他亲近,她不敢,更卑微于自己的身子,她怕他会嫌弃她,可是她真的好害怕,自从她杀了她的父皇,那种恐惧无时无刻不在纠缠她“白安,你知道吗?那天我听萧子佩说把我给你,那时候我竟然是想让他赢的。” 白安身子微顿,任由她从后面轻轻环住了他的身子,她的面颊贴在他的背上,他没有推开她,听她在静静地诉说。 “白安,我杀了父皇,我以为我不会后悔,可我现在总能想起他看我的眼睛,充满了恐惧和怨恨,我想也许我没有那么恨他。” 他知道她的脆弱她的恐惧,她再怎么变,骨子里还是那个公主,他们从小长大,相依为命,他也杀过人,那种恐惧令他感同身受,午夜梦回,是无尽的惧怕,那些面容更是夜夜纠缠,终日惶惶不安,他们都一样,那些刻骨铭心的伤痕,会永远伴随着他们。 半刻她松开了他,“白安,你还会回到我身边吗?”她轻声的问,一如儿时那般小心翼翼,一切都已经结束了,她的哥哥登上了皇位,他不需要再保护她了,他可以回到她的身边了,像以前一样,然而他却依旧没有给她答复。 “是你?”萧子瑜被锁在地牢里,没想到第一个来看她的人竟然是个宦官,不禁轻声嘲笑“萧红泪让你来的。” 白安点点头,眼前的萧子瑜没有半点以前的貌美,头发凌乱,颓废不堪,沉重的铁锁磨得手腕血肉模糊。狰狞的仿佛厉鬼一般。 “她要怎么处罚我?”她自嘲般的问,看着白安澄澈的眼睛,她猜到了,痛苦的看着他“杀了我把,与其那样,你杀了我吧。” 他本来是想杀了她的,因为他怕有一天公主会后悔,可是此刻他也只想眼前的萧子瑜受尽折磨“既然你知道那么痛苦,当初为什么那样对她。”他近乎于嘶吼,“她从来没有伤害过你,你为什么要把她逼到如此境地。”他狠狠的捏住她的下颚,他从来没有如此的失控过,如果没有她,公主又怎么会变成现在的样子,她毁了他所有的努力,伤害了他用生命保护的人,“你就一直痛苦下去吧。”他没了一丝怜悯,就让她永远的体会着这份绝望。 随后的两年里,萧左言同白安逐步解散了西华府,先是从底层减少西华府的宦官数量,再逐步削减上层宦官,一切随有波澜却也水到渠成一般。 “这王明兰?”萧左言颇为头疼的看着折子,西华府里的有些人确实难动。 “白安,你在西华府多年,如今这王明兰可是一块大石头。” “直接抄斩。”他平淡的说,顺便接过给陛下送来的果品。 “就直接斩?”萧左言不可思议的看着他,这王明兰在朝中都有党羽。白安放下果品道“只有立斩了他,才能像群臣证明陛下的决心,且王明兰与大臣只是利益关系,真到了那时,谁会为保西华府而丢了自己的乌纱。” 萧左言思量一番,却有道理,毕竟西华府和朝堂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体系,萧左言心里已然有了法子,“不过,你花费了那么多年当上督公,现在一点不心疼?”萧左言不禁问他,若是西华府的督公依旧是他,萧左言便没有把握可以动的了西华府。 “可能白安本就不好权势吧。”他笑着站回到一侧,萧左言知道他的心思,若不是因为公主,他不会去趟西华府的浑水,现今公主在宫中再无威胁,他自然乐意卸去这些职位,西华府全部肃清后,其缴回的资产富可敌国,自此再无西华府。 同时萧左言派人重建了璟兰殿,重修了被大火烧成灰烬的正殿,扩建了西殿,在后院修了池子,引入温热的泉水,终日缥缈着氤氲的水汽,像是人间仙境一般,这是他给她妹妹的补偿,璟兰殿里连宫女内监都多了起来,她却越觉寂寞,白安为大内总管整日在萧左言身侧,齐王萧予夕暗中帮助萧左言夺嫡,四处在外打点,也是一大功臣,红泪待在璟兰殿里终日没有事做,她没有意思晃悠到青乾殿,一脸愤懑。 萧左言正在处理事务,抬头瞥了她一眼又低头忙了起来,白安在萧左言的一边侯着,她无聊的掰着橘子吃。 “你就这么没事做?”萧左言实在忍受不了她在一边唉声叹气的样子,“小小年纪,跟个深闺怨妇一样!”萧左言白了她一眼,又低头忙了起来。 红泪吃的索然无味道“红泪自然不能跟哥哥比,如花美眷在手。” 红泪这么一说倒是提醒他了,他放下笔,起身坐到她身边,红泪诧异的看着突然过来的他,橘子差点吓掉了。 “你今年快十九了,也该嫁人了,有没有什么意中人!” 红泪下意识的看了眼白安,见他在低头研磨,没有在看她,又赶紧回过神来道“红泪还不想嫁人,哥哥刚回来几年,这就想撵我走了。” “我看她也该嫁人了,都要成老姑娘了。”萧予夕晃悠的走进来,红泪搞不明白,萧左言有什么不为人知的能力,一个白安一个萧予夕成天围着他转,萧予夕也就罢了,白安可是她的人,他皇位也坐稳了,怎么还是不还她。 这近两年来红泪已经和萧予夕越来越熟,深知他上杆子的脾性,才不会接他的话,任由他说着,萧予夕没完没了的说了一堆,看萧左言和红泪没有一个有搭理他的意思,自觉尴尬,画风一转又扯上了白安,“我说皇兄啊,白安怎么也是头字号功臣,你怎么也该赏点他什么,现在西华府也没了,要不你给他找个姑娘吧,多少有个伴。” “算了,他一个太监还是别糟蹋人家姑娘了”她冷笑道把手里的橘子扔到了一边。 萧予夕本是开了玩笑,却没找到她会突然变了脸色,如此刻薄的对白安,她一向对白安极其好言,萧予夕看眼萧左言,萧左言正向他摇头一脸无奈,萧予夕自知说错了话转头恳求原谅一般的看着白安,却见白安温和轻笑“公主说的是。” 她本是生气给他找姑娘,她没有那些姑娘的清白之身,起了刻薄妒忌之心,却没想到他倒是一脸满不在乎,转身拂袖带着一肚子火气就离开了。 萧予夕自知犯了错,低头跟着逃了出去,一时青乾殿里只剩下了他与萧左言,萧左言知道红泪那句话很是伤人道“她的话别往心里去。” 他只是轻笑“自两年前公主便是阴晴不定,白安不会在意的。” 萧左言摇头“她不是阴晴不定,是患得患失。” 白安的心好似被轻拧,他知道地牢里的事是她永远的噩梦,她始终无法介怀失去了清白之身,这两年他又何尝不是一次又一次的拒绝她的心意,甚至躲在青乾殿里伺候皇上。 “白安,论你的功绩,朕什么赏赐都能给你,那怕是官家的女子,只有她不行”他知道,因为她是公主她是皇室的尊严,即便是可以,他也不会要,她受了那么多的苦难,她值得更好的男子去关爱,而非他一个残缺之人,他能做的只有守着她,尽可能的为她挡去所有的阴霾,看她幸福的生活下去,这于他便也足够了。 作者有话要说: 稿子都改完了,以后就每天晚上一更,争取三月前全都贴完。谢谢大家支持,笔芯。瓶子还开了一个新文,跟这个画风不太一样,叫喜冤录,希望大家可以去看一看,给瓶子点意见,最好是毒舌一点的,我抖m到没救了,最后还是感谢大家,鞠躬。 第20章 宦官吴元 红泪几步走出来,气散了,越发的后悔,可是她也不想去道歉,正逢盛夏之际,天气炎热,她只着一件轻纱,也不由的沁出一身细密的汗珠,她在绿茵下乘凉,汗消了一点,带着几分慵懒有些许困意。 “姑姑饶命,小的不敢了。”哭哭啼啼的声音,饶了她难得的清闲,她本想作罢,谁知那声音越来越大,她蹙眉起身,一个掌事姑姑正在骂着一个小内监,求饶的实在扰她心烦。 “怎么了?”她冷声问。 “青南公主。”那掌事姑姑立刻行礼问道。 “这是怎么了?”她扫了一眼跪在地下发抖小内监。 那掌事姑姑俯身道“这个小奴才打了贵妃娘娘的琉璃杯。” 她微微蹙眉,是萧左言新纳的妃子“算了,也不是什么事,别闹得宫里哭哭啼啼的。”她真是不喜欢萧左言新纳的几个妃子,闹得乌烟瘴气的,动不动就罚那些下人,搅的她也不得安宁,那掌事姑姑也不好说什么只能退下了。 她扫了一眼依旧跪在地下的小太监“起来吧,还跪着干嘛?没有事做了?”“是,是,是”那小太监赶紧站起来,她看了一眼他,心里陡然一震“等等” 那小太监听声,不敢乱动只好站在那里,她有些诧异的看着那个小内监,他长得竟然和白安有几分相似不禁问“你叫什么?” 那小内监偷偷抬头看她略显讨好的笑道“小的吴元。” 她有些失望,他不过是长相略有相似,却远不如白安温润淡雅,却还是道“跟我回璟兰殿吧”洁白的花从树上落下,落在她的衣间。 “是,是”吴元小步跟着。 璟兰殿里摇着水扇,宫女们逐一备好清凉的果品,她慵懒的躺在软榻里,“彩儿,你去杂勤所就说把吴元留在璟兰殿了。”“是” 吴元听说可以留在璟兰殿里,高兴的凑到她跟前,“谢公主,奴才给公主捏捏腿。”他本是想讨好她,谁知道非但没有讨到好,还招的公主冷眼看他,退到一边不在自作主张的献媚。 晚间彩儿服侍她休息,她看在一旁的吴元挥了挥手示意彩儿退下“你上床榻上去”吴元一怔,惊慌的看着眼前的公主,她轻笑眉眼间带着笑意“怎么?你不愿意?” “小的愿意,愿意。”他听话的躺到床上,看见公主合衣躺倒了他的怀里,柔软的手环上他的腰,他不知道公主是什么意思,心里却在暗暗窃喜,从来也没有那个内监可以这样抱着公主的,公主果然和那些宫女不一样连腰都比别人软上几分。她试图在他身上找到白安的味道,找到那份相互依偎的安稳,可是无论她怎么寻找也没有一丝他的痕迹。 “公主”彩儿端着果品欲言又止的看着她。 她知道彩儿的意思,自从那日起她就天天与吴元相拥而卧,她也知道那吴元仗着她,没少在外生事,她也懒得管他,随他去,那些关于她和吴元的传闻,她也不曾放在心上,她不过是想在他身上找一种慰藉罢了,她想要怀念那种温度,自从父皇死后她终日噩梦缠身,午夜惊醒看到那张和他相似的面容,听着他唤她公主,那种不安才会些许消退,她在潜意识里用他来弥补白安的疏远,可他终究与白安相差甚远,她意兴阑珊的卧在软榻里。 “公主,陛下请了班子来表演节目,一会儿总管大人会接您过去。”青华殿的小内监来通报,她摇着扇子的手微微一震,他要来接她去,她已经许久没有见到他了。 “退下吧。”她立刻从软榻上起身,有些慌乱的召唤彩儿“帮我梳妆一下” “是”彩儿立刻给她梳妆。 她看着镜子里贴花的自己,有些许犹豫的看彩儿“这样会不会太妖艳了。”又看了看镜子里的自己觉得有些太刻意了有些紧张的问“要不要擦一擦。” 彩儿轻柔的笑“公主这样很美,不用擦了。” 她蹙眉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可是……” “公主,白大人已经到了”小宫女来通报,她知道没时间改了,匆匆的出去。 白安正在树下等她,可能是夏日,他穿了一身白衣,更趁的风度翩翩,仿佛如玉公子一般,“公主”他轻笑的看着姗姗来迟的她,如沐春风一般,她点点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安静的跟在他后面走,偷偷看着他修长的身影,心里却在不安分的跳。 “大人”一个内监突然迎面过来,身后押着两个人,她不知道怎么回事,诧异的看着前面的白安。 “怎么了?”白安轻声问,声音如玉,淡泊高远。 那内监道“大人,刚刚奴才抓到了这两个人在做苟且之事,正要交给大人处理。”随着扔出了一袋不堪入目的器具 “哦?”白安打量着眼前的人。 “大人饶命啊!”那内监抬头,她心里一惊,是吴元,她知道吴元与宫女对食,她没有管他却没想到他会做出这等龌龊的事,仿佛一个耳光打在她的面颊,隐隐作痛,手攥紧微微发抖。 吴元也看到了身后的她,跪着蹭过来“公主,公主救我啊。”他虽然丢了她的面子,她也不忍惩罚,可能是她的心里就想可以有一天能够和白安在一起,所以她一向不忍心惩罚那些对食的宫人,她是在可怜他们,却更是在可怜她自己。 “逐出宫去!”她皱眉说。 “杖责五十逐出宫去”杖责五十足以要他们的命,白安平淡的看着他们,面色冷漠,豪无怜意。 她看着他便明白他是故意的,故意这时候来找她,故意抓给她看,惩罚给她听。 “他是我的奴才。”她在替吴元说话,却也是在替自己,她怕有一天她也会犯这样的错,她怕有一天她也无法压抑住对他的心意。 “公主,宫内的奴才都是我来管的。”他带着笑意看她,却让她如坠寒冬。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是在做给她看,他的心里就这么容不得内监之间的感情,容不得她对他的感情,他非要如此狠心凉薄的对她,连一点的念想也不给她,她究竟犯了什么过错,难道连喜欢他也是罪。她怔然的看着他悲凉渐渐在心底泛开。 “公主,公主”吴元爬了过来拉着她的衣角,已经哭的满面涕流,“公主,你一定要就奴才啊,公主你忘了你还夜夜搂着奴才睡,公主” 她面色惨白,耳边轰然作响,她没想到他会当着这么多人的话说出这种令人非议的话,其他的人也都惊呆了,纷纷议论。 “诽谤公主,拉下去杖毙。”她恍然听见他语气冷冽的说道,在吴元的哀嚎中,众人散开,“走吧公主。”他轻声叫她,她才从失神中回过来。她想轻声跟他解释,却又最终压了下去。 一场戏,她看的魂不守舍,婉转的戏腔在她听来犹如刺耳的呜咽,更是连演什么都不知道,看到一半就悄然离开回到了璟兰殿,彩儿听说了白天的事情,看着失魂落魄的公主,没有说什么,服侍她休息了。 戏散后,他随着萧左言回青乾殿,“我听说了,你杖毙了她身边的内监”萧左言说道,看了眼默不作声的白安轻叹。 他只是安静的跟着萧左言身后,并不回应,看见皎洁的月光洒下,落在一阶阶的石阶上,他知道公主是不会做什么的,可他容不得那个吴元,他疏离她是为了让她嫁给更好的男子,而不是那等下流龌龊之辈,他的心里也容不得她把对他的感情分给任何一个内监,她为吴元求情的那一刻,他心里便留不得吴元多活,他是在嫉妒,只是他自己不愿意承认罢了。他也是故意,故意以此告诉她,他们之间永远不可能,也是让她死了对内监的心,无论是他还是吴元。 萧左言停下脚步“过阵子,朕会下江南,届时也会带着她,朕已经给她寻了几门亲事,回来就会准备让她出嫁,你陪她一同去江南,让她最后开心几日,也算是朕对她的补偿。” “是”她就快要离开他了,离开这个皇宫,那个小姑娘终于到了该要出嫁的年纪了,他看了看萧左言俯身“皇上今夜可要去赵贵妃那?” 萧左言犹豫了片刻,转身道“去皇后那里。”“是” 安澜殿里,穆皇后看见夜里突然来的萧左言,起身迎接,穆皇后冲他笑笑道“陛下交给我来侍候就好。”“好”他闻言退下,室内一片旖旎。 他轻轻的退出,难以入眠,随处走走,“李大人”他微笑示意,萧左言登基后,曾问他有什么想赏赐的,他便请陛下将外城的李山青调会到了尚书房,陛下也欣然允许。 “白安”李山青笑着过来,带着善意上下审视了他一番。 “李尽大人可还在生晚辈的气”他问,李山青颇有笑意的摇头“他就是好面子” 他也轻笑,跟着李山青在缓缓慢步,心想确实是时候该去向李尽赔罪了。李山青复道“我还是没想到,你会同陛下一起解散西华府”他看着李山青,虽然几年过去,但李山青却更显精神抖擞,倒是年轻了许多,他便和李山青便随意走走。 第21章 私下江南 七月末,他同陛下萧左言,齐王萧予夕,还有公主一同私下江南,在他的记忆里这是他第一次和公主一同出外,这样欢快的记忆,自从他十三岁进入西华府后就十分的少有了,公主难得的可以那么开心,好像一切又回到了她儿时高氏尚在时的日子,连带着他们之间短暂的隔阂都一同消失不见。 江南不同于气势磅礴的京城,倒像是一个明眉皓齿身姿袅袅的姑娘,连带着文人墨客,别有一番巧媚动人,她温热柔软的手牵着他的手,在烟水云巷中穿梭,笑颜如花。 “这是糖人吗”他看见她俯身,睁大了眼睛不可思议的看着那老人吹。转头一脸嗔怒的看着他“你为什么以前没给我带过?”他只是轻笑看她。 “这是什么?”她又跑到一边兴奋的看着小玩意,洗去了所有的愁容,他极少见她这般欢雀,任由她买来买去。 “白安”她召唤他眉眼间尽是笑意。 “公主”他一脸无奈的充满笑意求饶,他已经没有手可以拿了,她也两只手上都挂满了东西,她想了想,挂在了他的脖子上,他苦笑着任由她摆弄。 “九……”萧予夕刚要说话被萧左言冷着脸拽到了一边“四哥,你这是干嘛。”萧予夕一脸不解,自从出了门萧左言就一直拉着他,每次他想过去跟红泪他们说话,都会被他拽远。 到了江南的吴州时,恰逢花灯节,满是张灯结彩的各色花灯和衣着翩翩的男女,这吴州的酒不同于北方京城,远远地便能闻到桂花的香气,却不醉人,他经不住她的哀求,便要了一壶,酒是甜的沁人心脾,仿佛四月树梢间的花,散发着甜甜的女子气,甜而不腻确实好酒,酒虽不烈饮多却也醉人。 “不能喝了。”他轻按住她的手,感觉到他微凉的指尖,在夏夜里仿佛玉般清凉,可能是酒气的缘故,她反手握住了他的手,抬头看他迷离浅笑,脸上一抹动人的红晕如同霞光,他没有沾一滴酒水,却沉溺在她氤氲的眼眸里。 不等她开口,他就将她拉出了酒楼,萧左言和萧予夕早已不见了踪影,她微醺搂着他的手臂,摇摇晃晃的在街上走着,踩在一块石头上差点摔倒,他下意识的搂过她的腰,她抬眼笑吟吟的看他,世人都说江南的胭脂最美,江南的姑娘最俏,可在他看来往来的女子却不如她一分。 “白安。” 她央求他作诗,以赢得礼物,她眼眸一转道“白安,你写首诗,若是赢了你的诗和礼物都归我,若是输了就再给我作首诗。” 他看她微微带着酒气耍赖的样子,无奈的轻笑,无论输赢,他看来都要给她作首诗了。 “公子是否填诗作词一首。”举办者是个二十□□的男子,一身青衣长褂,到说不上多么美如冠玉,也就是个清秀的男子,白安看着抱着他的手臂,眉眼浅笑微醺的女子,转而对青衣男子微笑道“可有纸笔。” “公子请。”那男子递上纸笔。 他浅笑略微思索填了一首赤枣子。 惊晓漏,护夏眠,格外娇慵只自怜,寄语酿花风日好,绿窗来与上琴弦。 那青衣男子拿起此词轻念,一眼便看出是为他身边的女子所作,字字间皆是浓浓的情意,随意一填便是如此佳句,他不得不暗暗赞叹,这周围填词赋诗之人皆是引领中原文坛的能人巧士,更有文倾天下的大楚才子,他们互相之间早已熟识,这小小的比赛也专为他们相互之间无伤大雅的切磋而设,白安是深宫內侍,他们从未见过,又惊叹他的文采,惊奇诧异从未听得近来文坛有如此才气之人,一时间议论纷纷。 那青衣男子面色欣喜道“这比赛是公子赢了。” 周围的才子们也都纷纷鼓掌赞许,甚为折服并无异色,青衣男子取下奖品,是一块精美的玉佩。 “给我戴上。”她摇着他的手臂道,带着几分娇嗔,眼即便眼前如此多的青年才俊,她的眼里也仅有他一人,更是丝毫不在意他人的眼光与他亲昵撒娇,她娇嗔却又不媚,带着几分少女的天真可爱,他无奈的轻笑俯身将玉给她系在腰间,宫里珠宝无数但唯有这块特别。 “郎情妾意,公子对心上人当真是温柔体贴。”那青衣男子看着眼前亲密无间的两人不禁感叹,白安手微停顿,脊背绷紧,还未辩解只听她笑道“是啊。”抱着他的手臂又紧了一分,青衣男子见两人有意离开有所不舍道“在下刘子卿,不知公子姑娘可否同我们醉清风一聚。” 白安看天色不早,怕他同这些文人喝醉无暇顾及她,笑道“在下白安,今日怕是驳了公子美意,来日有缘白安自当请子卿兄及各位小酌。”刘子卿见他拒绝,也不好多做挽留拱手笑道“好。” “你不想去吗?”走远了她抬头问他,一脸疑惑,她以为他会很愿意同那些文人雅士交流,白安听过刘子卿的名字,确实是少有的才子,他也有意结交,可看着身边的女子和她眼里的眷恋,不禁柔声道“白安今日陪公主。” 她扬声笑道“这可是你说的,不许反悔。” “好。”他微笑着看着她,任由她握着自己的手,河边到处是痴情男女,缓缓漫步,眼里尽是绵绵的情意,她刻意的拉着他和那些相恋的男女走在一起,他知道她的心思,也知道再回宫里她就要出嫁了,便一切由着她,也是为了给自己留下一点美好的回忆,足以在以后漫长孤独的岁月里慢慢回味。 天气炎热,他拿着扇子轻轻给她扇着,怕她中暑,他看着她安稳的睡在马车里,睫毛如同小小的羽翼微动,半响她缓缓睁开眼,带着困意问他“还有多久可以到。”他掀开马车的窗帘“还有一个时辰。” 本来是想一同回京城的,她半路中了暑,就和他在中途多留了一日,清晨刚上路去追萧左言,短暂的南下就要结束,她眼里的喜悦渐渐变为落寞,看她爬了起来,他随手递给她冰镇好的乌梅汤,她是热坏了咕噜咕噜的就喝。 “慢点”他怕她会坏了肠胃,轻声劝她,她刚把碗放下,车外就传来了兵器的打斗声,他看她面色慌乱“公主在车里坐好,白安去看看”他正要掀开帘子,手被她轻轻的握住,他停住看她脸色微白“一切小心” 他向她微笑示意。 是一伙土匪,一番交战下来,他受了轻伤,但是赶路的马却死了。 “怎么样”她听见没了声音,掀帘找寻他。 他轻笑“没事”而后眉微皱的看着马车“就是马车用不了了” “你受伤了?”她从马车上跌跌撞撞的跳下来,他怕她摔倒,过去扶她。 “你的伤?” 他看到她眼里的慌乱“没事,只是先下天快黑了,恐怕是还得当误一天了。”他倒是犯愁晚上怎么住。 她却好像并不在意“先往哥哥那里赶吧,若是有人家就先投宿一晚好了”他想来也只能这样,走了一会儿看到不远处一个旧的草屋,这夏季虽然不冷,但蛇虫鼠蚁多,尤其又是荒山野岭,他怕她会挨虫咬,询问到“公主可愿在前面留宿一宿。” 她面上喜悦,欢雀道“好” 他知道她的心思,她不愿意回京城,所以一直在拖延,这次恰好应了她的心意,她大步流星的向草屋走去,一开门迎面一股灰尘,她捂着嘴轻咳,眉毛拧成了一团道“这里想必是没有人住。”她看灰尘散了点,晃悠的进去。 他简单收拾了一下床铺,盖上了干净的布单,她不曾住过这么简陋的屋舍,坐在床上饶有兴趣的瞪着一双大眼睛四处打量,颇为满意的样子,他简单的打理好,递上干净的食物,她擦擦手用了点“白安,你坐在这里吧。” 屋里的破木椅子都不能用了,她拍拍了床边,他有些许犹豫,看着她澄澈的眼睛,却失了心智一般不由得坐到了她的身边。 入夜,屋内极为的安静,甚至可以听到她细微的呼吸声,蜡烛上的火光在一闪一闪的跳跃,屋里散发着昏暗的光芒,他不知为何,开始变得局促起来,他一直在克制与她的见面,像这样夜晚同处一室,自她十三岁后就更没有过。 他起身想要坐在桌旁,却被她按住,她坐在床上穿着长裙的腿压在了他的腿上。 “公主”他唤她,以为她又在捉弄他。 “白安,我们别回去了,我们就这样生活下去吧。”她轻声说,语气里满是期望,他没有办法回答她,又怎么忍心告诉她,回去便要准备出嫁,见他不出声,她语气里有些不解“我们这一路不是很快乐吗?我们可以一直这样下去,白安,我们不用理会宫廷不用在意那些礼节,我们就这样一直下去不好吗?”他眼眸微垂听她说着,却不愿看她,他怕看见她充满期望的眼神,她于他是致命的□□。 “白安,如果可以,我不要这个公主,我只想回到以前在西华府相依存的日子。”那也是他最快乐的日子,可以拥着她入睡,肆意享受着她的亲昵,不用一次次的强迫自己推开她。 她垂下眼眸,收敛起眼里的眷恋,轻轻的叹息“白安,我知道我没有清白的身子。” 她为此而自卑羞愧,然而他从来不是因为这些,他有多恨自己那时不能保护她,多后悔自己当初为了躲避她而不肯回宫,那是他永远的悔恨 “可是” 他没等她说完,覆上了她的唇,柔软温热,他从来不曾有一刻嫌弃过她的身子,她于他永远是那般至若珍宝,他已经压制了太久,这份沉重的感情让他无法喘息,那么多年的累积在顷刻爆发,他只想与她亲近,从十一岁起,他就沉醉于她的触碰,这种沉溺并没有随着年龄的增长而减退,反而与日俱增,如同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般吞噬着他,他搂过她的腰,撬开了她的唇,齿,他的突然让她微微迟钝,她感受到了他略微粗,重的喘息,随即伸出小巧的舌来回应他,相互交融,他沉迷在这片刻的温存里,直到她的手在笨拙的解着他的衣带,他猛的推开了她。 “白安”她轻声唤着他的名字,面颊如霞光晕染般绯红,他推门仓皇逃了出去,他沉迷于她亲近,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他不知道该怎么继续下去,更怕她看到自己残缺丑陋的身体,他第一次感到了恐惧和无望,这种恐惧吞噬着他像要把他拉进无底的深潭,无助的像孩童一般,他和公主终究只能止步于此。 天开始泛白,清晨的阳光洒到了他的脸上,他眯眼看着带着暖意的光芒,直至适应过来它的耀眼,才起身整理好自己的衣物,推门进去。 “我们不回去好吗?”她轻声问他,走到她身边,看她略微憔悴的面容 “嗯”他用着温柔的声音哄她。 她一路上都垂头没有说话,如墨的黑发垂在两侧,直到马车停到了宫门,她下了马车落寞的看着宏伟高大的宫墙,怅然的笑着“你又不是第一次骗我了。”走进了层层的宫门。 萧左言因漠北的军事提早回宫了几日,本身就事务繁忙,身边照顾的內侍一点不如白安聪慧得体,尤其不会拒绝那些妃子,他虽然贵为天子,那些后宫女子却要仔细的权衡,应付起来比打仗还头疼,他一看白安回来,到像得救了一般,立刻让他去对付那些缠人的妃子。 后宫的妃嫔无非是朝堂之上权利的平衡品,白安一回来便知道怎么回事,萧左言接连的赏赐了几个妃子,那些妃子为了求得皇帝的宠爱,连同皇帝身边的内臣都极为的讨好,不要说皇帝,就是每每他去送旨都要疲乏的应对一番,送完旨后回到了青华殿,萧左言进来一直在忙与漠北的事,即便是娶了漠北公主,依旧也无法阻挡他们南下的野心,而且他现在已然是皇帝,不能随意的御驾亲征,近来一直愁眉不展,到显得白安格外的清闲,无事时与一些名家谈书论画。 萧左言忙完才想起差遣道“白安,一会儿把这些送到璟兰殿去。” 他苦笑的看着萧左言“陛下” 萧左言明白他的意思,殿里只有他一人“你平常遇到她喜欢的东西,都会给她送去,现在我让你送你又为难了,看看小卓子在不在,让他去。” “是”他找了一圈也没有人,只好自己去送,却也没有进去,给了门口的宫女。 “白安”他听见她叫他,知道被她看到了,微笑以对。 但她好像心情颇好,已经忘了前几天他骗她回宫一样“你们都退下,白安你陪我走走。”她屏蔽掉了周围侍候的宫女,他随着她在花园里漫步。 “皇兄近来逼我嫁人。”她的语气并没有什么不妥,甚至带着几丝愉悦,随手摘下一片叶子,放在手里揉捏,“白安你说我是嫁谁好呢?”她转身问他,笑颜如花。 他有些失神于她的笑容,却没想到她叫他来只是为了问他这个问题,思量了一番“丞相之子身在京城却听闻没有官位,才学尚浅,但为人谦和是个不错的人,赵将军之子曾于白安有一面之交,为人豪爽仗义,心直口快,怕会惹得公主生气,至于西夏王段熙,与公主早年相识,更有利于大楚和西夏的邦交,但西夏确实太过遥远”他也听萧左言跟他提及过这三人,隧来分析一番。 公主听完停伫脚步,带着些许俏皮的说“可是我三个人都不想嫁。”随即她转过身来看着他,一双澄澈的眼睛里映着他的身影。 “白安,我想嫁你” 一字一字打在他的心上,他心里已是一片兵荒马乱,带着些许惊慌如春水般化开,面上却温和浅笑“公主莫要开白安的玩笑了。” 她收起了刚刚的笑意“白安,我是认真的。” 见他依旧伫立在一侧,保持着应有的礼节,她语气有些急切“你是喜欢我的,是不是”他却依旧不说话。 她回去一直在反复想草屋的那夜,辗转反侧,她知道他心里一定是有她的“白安,那天晚上” “公主”他打断了她,用几近于平淡的声音“公主于白安,只是公主,并无他想” 她依然不肯轻易作罢“白安,我喜欢你,却不是简单的喜欢,是男女之爱”也许听来好笑,他并非是个男子,可她于他却是男女之情,她是第一次如此的直白,如此的坦诚,只为了得到她想要的答案,她看着他的眼睛,只要他愿意,她会不遗余力的去求皇兄的。 “白安承蒙公主错爱。白安于公主并无半点男女之情。”他拒绝了她,不似以往般含糊,他极力的装作漠然的看着她,他看到她眼里的希望在一点点破灭,看到她的衣袖轻轻擦过,她身上的淡淡的香气越来越远。 一朵白兰落在地上,零落成泥。 第22章 出嫁 回到青华殿,萧左言已经处理完了漠北的事情,正笑晏晏的看着前来送补汤的赵贵妃,面容僵硬,皮笑肉不笑,美女在怀他倒是一副如坐针毡的样子,看到白安回来,这才有了由头赶紧打发了她“白安,西夏的使臣到了” 白安立刻明白了萧左言的意思,西夏的使臣此时来定是为了公主。“陛下怎么打算?”他侧身问。 萧左言放下手中的汤碗,面色有些犹豫“我自然是希望红泪嫁过去的,也算是联姻,就是不知道她如何想,红泪虽然柔弱,却性子烈,逼不得她”而且朝堂之上的老臣都纷纷上奏用公主联姻。 萧左言想起来晚上有和西夏使臣的晚宴复道“白安,晚上你去劝劝她,她一向听你话。” 白安苦笑刚刚才拒绝了她,现在再去找她却是以这般理由,说不出是什么滋味,自嘲般道“陛下真是太看得起微臣了,现在的公主,微臣也没办法说服。” 萧左言为这个妹妹也是操心了不少,朝堂上,后宫里,漠北西夏,只有坐上这个帝位才知道事事的艰难,此时更是能把事情甩出去就甩出去,头也不抬道“总之这件事就交给你了,今晚就要出结果。” “陛……”不等他说完,萧左言就逃一样的跑出了青华殿。 他一想晚上还要去璟兰殿就心乱了起来,他拿她没有办法,也是不知道自己到底该如何面对他,他现在与公主当真是剪不断理还乱。 夜里,璟兰殿里繁华盛开,带着一丝冷意几分萧索,月影投下打在树梢间,连同着树间的花儿仿佛一个精致的剪影,他拿着西夏进贡的贡品,守在殿外。 “公主正在沐浴。”彩儿结过贡品,有些探究的复道“大人可用茶” “不必”他没有坐下,就在此等着她,思忖着要如何说服她,又暗暗的感叹萧左言这番对他真是有些难为,却久久不曾有声响,微有疑惑的问“公主进去多久了?” 彩儿想了一下抬头道“有一个时辰了。” 这么久?他像是想到什么便往后院快步走,心里却乱入麻 “大人”彩儿拦也拦不住,况且哪有一个宫女拦着总管的道理。 白安一把拉开木门,只觉得轰然巨响,脑中一片空白,立刻又回过清明来,温热的泉水已便成了淡红色,她正面色苍白的闭眼靠在池边,他一把抱起了她,手腕上的血还在往外流,任他怎么按也止不住“叫太医啊”他嘶吼着,尽然失了理智。 “红泪,红泪。”他大声唤着她的名字。 “红泪”她不能死,她若是死了,他这十多年来所做的又算什么他白天不该那般冷漠的回绝她的。 “红泪。醒醒,我求你了,醒醒啊”他紧紧握着她的手腕生怕血再流出来,可是却怎么也止不住,连他的身上都染着她的血,她这是要他怨恨自己一辈子,她若是死了,剩下数十载的人生让他自己如何活下去,一直都是她在恳求他,这次他求她不要丢下他。 “太医来了”彩儿喊道。 他立刻让开,焦急的看着太医,“怎么样啊”他吼道。 “公主,公主,的血已经止住了,只是失血太多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可以醒过来。”太医从没见过一向温润的他发如此脾气。 “起开”他一把推开太医,床榻上的她一张未施粉黛的脸苍白如雪,紧紧地握着她微凉的手,却怎么也温暖不了,原来他是这么的害怕她会丢下他,这么害怕她会离开他,他除了她便是一无所有。 “大人,药来了”他从宫女手里接过药,试了温度,轻掰开她的下颚,苍白的嘴唇没有一丝血色,彩儿着急的看着,药怎么也进不去公主的嘴里。 他的手都是颤抖的“红泪,喝点药啊。”床上的人依旧禁闭双眼,他没了办法,含了一口覆在她的唇上一点点唇/齿相依的喂她,熟悉的触感,却又那么冰冷,那种冰冷一点点渗入他的心里,洇开变成恐惧和不安。 他也不知道反复折腾了有多久,这才多少喝进去了一点,一连几日都是这般守在她身旁照顾她,红泪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见她穿着火红的嫁衣出嫁,梦见儿时他一遍遍的教她诗词,有欢喜有忧愁,如冰火交融一般,她哭着追赶着他的身影,却又怎么也触不到。 “彩儿”她睁开眼,看见了一旁的彩儿,彩儿一脸愁色,看见她起来,眼神惊喜,立马扶她“公主没事吧” 红泪摇摇头,她以为她死了,死了就可以逃避开这一切,不必患得患失“公主,你都不知道这几天白大人急成什么样子了。”她半响才反应过来彩儿的话,他为她着急? 彩儿这几日都看在眼里“大人每次都亲自为您服药,您喝不进去,大人还” 她有些诧异看着欲言又止的彩儿问“还怎么?” 彩儿面色一红,知道自己一激动说错了话“大人。。。反正大人刚刚还担心公主渴给公主喂了水。” 他给她喂过水,她隐约的感到有温润的唇覆在她的唇边,原来是他。 “大人”彩儿起身退了出去。 她看见他推门进来,眼下微微发青“公主,该吃药了”他坐到她的床边依旧是那副平淡的样子,眼里却带着倦意。 “喂我。”她声音嘶哑,他轻轻舀起一勺试了试温度。 “我昏迷时怎么喂我的现在就怎么喂。”她一步也不肯退让,她要让他承认,承认心里有她。 “公主,你非要这么折磨白安吗。”他终于肯看她了,漂亮的眼眸里尽是绝望,怆然。 “是”她毫不犹豫的吻上他的唇,一点点找寻他的味道,他反手压/住了她,噬/咬着她,没有一丝缠/绵,也没有一丝情.欲,直到两人的嘴里都是血气,他松开了她,像是嘲讽般的轻笑“公主何苦以死相逼,如果这就是公主想要的,如果公主这般想看白安残缺的身体,白安没有什么不能给公主的。” 他撕扯解着自己的衣服,她却害怕了,她看到了他的绝望无力,就如同那时她在地牢里被那些人羞辱一般,她在伤害他 “够了,白安” 她去拉白安的手却被他甩开,这不是她想要的,她只想要他说爱她,她哭了,她已经好久都没有流过泪了,她不想让他恨她。 “够了”清脆的巴掌声响在空旷的屋内,他停下了正在解的衣裳,眼眸低垂,碎发落在脸颊让人无法辩出神情。 “够了白安”她颓然的坐在地上。 “为什么要这样”她轻声自言自语,他为什么偏要这么残忍的对她,不给她一丝念想,却又偏偏不让她死。 “因为白安和公主不一样,公主有生儿育女享受天伦之乐的权利,而白安没有,白安没有办法与公主肌肤之亲,也不会因公主的亲吻而意乱情迷,所以我们永远不可能在一起,白安希望公主可以嫁得如意郎君。”他在骗她,他眷恋她的亲昵,也沉迷于她的亲吻,可他不能让她看到他最丑陋的一面,那是他仅剩的一点尊严,他语气冰冷俯身行礼,随即推门离开,却听见她轻声呢喃“白安,我永远没有办法像那些人伤害我一样来伤害你。” 她没有办法像伤害她的那些人一样,践踏侮辱他的身体,她做不到,因为她爱他,珍惜他。 次日京城下了雪,天色乌黑,白雪不是轻柔的如同绒毛,而是好似一颗颗盐粒,沿着领口滚落进衣内,也落在她的鼻尖,随即便融化开来,带着丝丝的凉意,怕是今年的最后一场雪了,却下的没有一丝美意,乾清殿里点着烛灯才不显得昏暗。 “皇兄。” 萧左言皱眉看着面色惨白虚弱的红泪,放下了手里的折子“你怎么来了,不好好养着”她没有理会,坐在一旁椅子上“皇兄,我要嫁去西夏。” 萧左言闻言一怔,半响才理解过来,不可思议的问道“你确定?”“嗯”她声音里满是倦意,眼下乌青,复道“现在就准备吧” 萧左言是希望她嫁去西夏的,正好可以稳住西夏王,还可以分开她和白安,一举两得,如今准备正好一个月后她也修养好了“不过,你这是联姻,是大事要准备妥当了”他需要以此巩固两国邦交,绝不可马虎,礼节必须恰当又不可失了大楚的国威。 “交给白安吧”她轻声道,就让他做吧,他陪了她十年,人生又能有几个十年,就让他送她出嫁吧。 “好”萧左言同意道,他又怎会不知她的心思。 “白大人。” “白大人。” 他恍然回过心神,看着户部尚书李茂,李茂复道“已经全部准备好了。大人清点。”他接过账目,最后检查一番,无误后交给了李茂。 楚景帝三年,公主出嫁,自新皇登基以来,最为盛况,百姓争相相看,装点的绫罗绸缎自皇宫直京城城外,仪队连绵不绝,从玉器珠宝,到嫁衣马车,事无巨细全都经由他手,无一差错,好似她嫁与的人是他一般,每一次挑选检查,对他来说无异于一场折磨,可他想这是他能为她做的最后一件事情。 她离宫的那天恰逢入春,积雪消融,空气里还带着料峭的寒意,天空晴朗,阳光明亮的刺目,早间他起身最后打点各种事项,看见清晨的喜鹊从树梢飞过,他想起曾经每日清晨同她去尚书房读书的日子,那时他从没想过会有一天,他亲手为他人做了嫁衣,将她送走,心里是苦涩的,这苦也只有他自己能够体会,他有那么片刻的失神,随即眼神恢复了清明。 她一早便被唤醒,一件件的着上冗杂的喜服,点缀上各种饰品,她嫁人了,却不是她爱的人,她任由侍女们摆弄,于她而言嫁给段熙还是什么太傅之子并无差别,她落寞的看着天边的云彩,这楚宫怕是再回不来了。 “公主,这些一同带走吗?”彩儿询问。 她看着架子上他曾经送的她的小东西,“不了,就让它们留下吧。”让它们伴随着她珍惜美好的过去,永远的留在这里,留在璟兰殿里,她浅笑着最后一次擦拭它们,心里却是苦涩。 她在侍女的搀扶下,拜别萧左言,她的哥哥心里永远都是权力和国家,他虽然不是一个个好哥哥,却是一个好帝王,一个好君主,她的哥哥从来不曾宠爱她,更多的是愧疚,好像她的生命里真正喜爱她的也就只有早早逝去的皇后高氏,如果生在帝王家的代价是这么冰冷的亲情,和无疾而终的爱恋,那她来世只求当一个普通的女子,有宠爱她的父母,可以和心爱之人相厮守。 穿着他为她准备的嫁衣,肤色胜雪如若凝脂,眉间一点朱砂,带着几分娇媚,在华美的仪仗里,她踏入金木雕花的马车,而他就在人群中远远的看着她,看着马车的车夫扬鞭,看着十里长队渐行渐远,所有的一切都回到了原点,他们之间错误的感情也因此而斩断,她依旧是那个尊贵的公主,而他依旧是那个卑贱渺小的內侍,一直到仪仗的队伍消失,一切如他所愿,他以为他会安心,可好似心底失去了最重要的东西,那份空落依旧使人窒息一般。 “公主大婚你准备的很好,去休息三天吧” 晚间城门关闭,烛火跳跃,萧左言放下笔对他说,看着他走远身影消失在黑夜里,萧索孤凉像是失了魂魄的游人,坐在一旁萧予夕不明的看着萧左言,本是公主大喜的日子,怎么都如此的低落,半响萧左言轻道“他心里苦”他为公主做的,萧左言都看在眼里,只有她不知道,也不能知道。 他极少饮酒,却在璟兰殿里喝了三天,她走了,留下这璟兰殿里的一切,从此他与她便是天涯两端,如他所愿他们再无可能,他一次又一次的惹她落泪,终于将她逼去了西夏,酒能醉人,却不醉心,任他喝下千杯也不能解他心中一丝痛楚,原来当她真的离开时,他是这般的痛苦和孤寂,他曾以为自己足够坚强,足够承受这一切。 不似那次瘟疫,仪仗的队伍走的很慢,她看遍了沿途的风景,却寡淡无味,历经一个月,到了西夏皇城,她本以为西夏与大楚是不同的,却没想无论服饰还有饮食都极为相似。 那日是傍晚,落日的余晖映的西夏皇城格外的柔和,那一瞬间恍然以为自己又回到了楚宫。她见到了当年那个少年,一身华服,褪去了少年的稚嫩,俊朗无双,眼睛越发的深邃,鼻梁高挺,薄唇浅笑,轮廓优美带着一份坚毅,没有了那时的青涩,多了属于帝王的杀伐狠绝,那种气息她并不陌生,因为和萧左言如出一辙,他牵过她的手,满面笑意,手微热有力将她的手包裹住。 “你知道我等这一刻等了多久。”他声音低沉,充满了情/欲,红罗帐内他轻轻吻上她的唇,如火的嫁衣散落一地。从此她不再是大楚的公主,而是西夏的王妃。 次日他们举行了大典,她在侍女的簇拥下换上王妃的华服,端坐在正殿,段熙怕她苦闷,把仪式从简,专挑了一些有意思的节目,他紧紧握着她的手,手底微/湿,也不曾松开。 段熙没有妾室,她嫁来西夏数日,日日他都会留宿她的寝殿,她躺在他的怀里,烛光映着他的侧脸越发的俊美,她柔声道“臣妾想要一样东西” 段熙摸着她如绸缎般的肌/肤俯身压/在她耳边声音带着隐隐的魅惑“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 她依偎在他怀里浅笑道“臣妾想要一个孩子。” 她这般不知羞,他看着她绯红的面颊如同一抹云霞,眼波如水般潋滟,不禁朗声笑着起身压/在了她身上,红罗帐内传来细碎的呻/吟,一片旖旎。 楚宫内 “大人,璟兰殿已经没人了?”小卓子诧异的看着他,一脸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恍然间想起她早已嫁去了西夏。 “放下吧”他看见漠北进贡的奶干,就想起了她来,像往常那般让小卓子给她送去,却忘了璟兰殿里连宫女都没有了,他已经不知道多少次这般恍惚,他会经常有意无意的往璟兰殿走,看到紧闭的大门才想起她已经不在皇宫。 作者有话要说: 彩儿是个好助攻,这篇小说本来原定的没想写长,只想写白安和红泪,所以十万字就结,剩下的感情线宫斗线支线副线全为0。 可我竟然有点想给彩儿,萧左言,萧予夕他们都加加副线,打打副本神马的,尤其是萧左言。 第23章 张倩 “陛下在说什么?”他恍然回过神来,萧左言已经起身了,“陪朕出宫走走。”萧左言看着他心里不由的几分可怜,自从她走后,他就时常望着璟兰殿的方向发呆,她明明已经走了,可他的心却又好像被她抓的更紧了,本是那般聪慧的一个人,如今总是神情恍惚,这样下去怕他撑不了多久,他也是带他出去走走,总比在宫里这般消沉要强。 说是出来,不过是与丞相议事,已是入秋时节,天气萧瑟,京城里的人家多是富贵子弟,亦或是朝臣之子,一个十五六岁的女孩跪在路边,和京城鳞次栉比的商户显得截然不同,白安不禁走上前去,那女孩身前一块木板,卖身葬父四个字写的歪歪扭扭,却又异常醒目。 她抬眼看他,眉眼之间,竟然与公主有几分相似,让他一时失了神,动了恻隐之心,给了她点钱财,那姑娘却一直跟着他,闷声不语,他还要去找萧左言,只能无奈道“姑娘,你不必跟着我,愿意去哪便去哪吧。” 可那姑娘好像认准了这个死理,偏偏闷声的跟着他,他只好无奈的看着议事出来的萧左言。 “呦,从哪里骗来的小姑娘”可能事情进展顺利,萧左言心情颇好的调侃起了他,他蹙眉“大人别捉弄小的了。” 萧左言知道了事情的经过,打量了一番这个小姑娘,竟然和红泪有些相似,也怪不得他会救她,道“既然救了,顺便娶了吧” “陛下……” 白安一脸惊讶的想拒绝,只听萧左言正色道“这是圣旨,娶了。”萧左言知道他不愿意,但萧左言希望他可以忘了她,也许日子久了他便也坦然了。 皇上下了旨的事变不能改了,他纵使百般不愿,也不得不带她回宫,那姑娘还是一副不敢说话的模样,他只得轻声问她“姑娘叫什么名字?” 她略显怯懦的答“张倩” 他复道“姑娘,我叫白安,是个内监,我不想糟蹋了姑娘,等过段时日便送姑娘离开。”张倩一听离开,马上有了反应,一把拉着他的衣袖,一边摇头一边道“我不要离开,我要在大人身边。” 他失神于她的样子,她的神情真的有那么几分像极了公主,也许是她惊慌的样子触动了他心里最柔软的角落,使他又一次想起了那个身影,他放柔了声音好言相劝,那姑娘依旧是一副怕他撵她的样子,白安没有办法,只能先留她一阵子。 他本以为萧左言是一句玩笑过阵子便忘了,却没想过几日,萧左言就下旨给他办了喜事,那些内监巴结似的在他的屋内布置了喜床,红烛,虽然不怎么隆重,却也热闹了一番。 “白安” 他立刻起身,没想到这深夜里连皇上也来了,在众人的羡慕的目光里,萧左言赏赐了他一些金银才离开,其他人闹够了也就都回去,毕竟知道他不是男子,他看着自己的一身喜服,只觉讽刺一般可笑。 “你要去哪?”张倩看他要离开,自顾自的掀开了红盖头。 红烛跳跃,本是喜日他却无半点欢喜“姑娘早些休息,白安先去别处了。”他不想看张倩,看那张和她相像的脸,她不是公主,没有人能代替的了她,他也不知道要去哪里,脱下喜服,走着走着便看到了熟悉的门,不自觉的走到了璟兰殿,他推门进了去,自此她离开的那晚后,他再也没有来过璟兰殿,不是不想,是不敢,他怕看见她房间里的一切,柜子上他曾送她的小东西,书架上她日日参读的医术,还有他十一岁时跪了一宿的前院,他会想起那时的她拄着脸问他还记不记得她,眼睛一眨一眨灿若星辰,这里的一切让他蚀心蛀骨般的疼痛,却又深深的刻在他的生命里,无法抹去,越是想要克制,就越罢不能。他倚在她睡过的窗边直至天亮。 “王妃,这是您的补药”巧儿推门进来,轻放在桌边,红泪轻靠在窗边,药汁苦涩,她蹙眉,忍着难闻的气味喝下,自从她跟段熙提了想要一个孩子,宫里就不断地送补药,她懂医理,段熙却好像不放心一般,刚喝下去,胃里就开始作呕,她极力忍了下去,晚膳时段熙走了进来,脱下外袍与她一同用膳。 “军政的事拖了一天”他本不愿意跟她抱怨,却实在是烦那些事务害得他到了晚上才得空过来。 “嗯”她浅笑着回应,段熙十三岁时就认识了她,再次相见总觉得她有些不一样,却又说不上来,只是隐隐的觉得奇怪,菜刚上来,还没动筷,她就觉得胃里翻滚,几欲吐出来,段熙吓坏了,不断抚着她背。 她把了脉,脸色微变。 “怎么了”段熙关切的看着她,不知怎么回事。半响她才缓缓道“我怀了” 段熙先是一愣,她说的每一个字他都明白,组合到一起,他竟然有些难以理解,随即才反应过来她话里的意思,朗声大笑“本王有孩子了。”复道“这些恶心就撤下,你想吃什么,我现在就让他们准备去。” 红泪摇摇头,她当真是没什么食欲,她怀了孕后,一切的补药,都换成她自己准备的,段熙也同意了,再者她本身就是大夫,用不着别人给她开药。 “不过……”段熙看她欲言又止,问到“不过什么?” 她把头枕在他的怀里道“红泪怀了孩子,就不能伺候你了,要不要纳些妾室”她本以为他会欣然同意,没想到他突然变了脸色,语气冷冽“你是把我往外推?” 她看他生了气,好言道“红泪这不是为您着想”他面色依就冷冽,扫了怀里的她一眼“不用。”她轻笑的讨好般的吻上了他的唇,他这才面色缓和,回吻了她,贴在她耳边低声道“下回不许将我往外推了” “臣妾遵旨”她又像小猫一般缩回到他的怀里。 天色刚亮,连飞鸟都懒得吵闹,带着一股倦意,绿草上尽是露水,萧左言上朝前,皇后穆氏一边给他整理衣服,一边劝他一会儿不要跟大臣置气,那些大臣总是惹的他不悦,他又原本是战场上出来,更受不得那些迂腐的臣子,她蹙眉正在嘱咐,手却被萧左言轻握住,她轻笑眉眼里尽是温柔“陛下这是又嫌臣妾唠叨了。” 萧左言握着她的手紧了一分声音低沉“皇后嫁给朕可曾后悔过?”她面上一僵,不知他怎么会问这种话,他们已经成婚三年多了,萧左言眉微皱看着她充满困惑的眼睛“若是在漠北,你定然不用与众多女子共氏一夫,你可曾后悔。” 她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她微笑道“穆兰从来不曾后悔。” 萧左言眉间微舒,起身上朝,他近来听说穆兰幼年时有一个青梅竹马的玩伴,虽然知道是后宫的诡计危词,可他心里依旧介怀,他怕她会说她后悔嫁给他,更怕她一切都是在强颜欢笑,他有很多女人,却也只有她在他的心里不可动摇,他又何尝不想与她相守偕老,可当了这帝王便有太多身不由己。 朝堂上他难得的心情颇佳,老臣们说什么他都笑面以对,害的他们都以为陛下吃错了要,下了朝一出殿就看见了候在一旁的白安,依旧是一身总管的衣服,他叹息道“昨夜刚成婚,今日也不知休一日。” 白安起身给萧左言换下朝服,并不做声,萧左言了解他的脾性,也不介意,半响有些无奈的轻声道“红泪滑胎了。”看着白安面色黯然,失魂落魄,萧左言复道“我已经派人去看她了,你也不要为她担心了。” “是。”白安轻声应道,她嫁了人,自然要过着相夫教子的人生,与其他的女子一样,他本也是想让她体会世俗的温暖,可真得知她坏了别人的孩子,心里又是百般滋味,却更心疼她滑了胎。 晚上他依旧没有回房间,去了璟兰殿,璟兰殿里没有人住,连灯也没有人点,一片漆黑,他轻擦着她屋里的东西,许多已经落了一层的灰。 “公主。”他惊讶的看着门被推开,一个熟悉的女子站在门外,他有片刻的失神,随即又看清了那是张倩,他有些失落,淡淡的问“你怎么来了?” 张倩怯懦的小声道“是问别人的。”看他不做声,也不看她,她听人说了公主的事,小心翼翼的说“我知道大人不喜欢我,我也知道我不如公主尊贵。。” “她比谁都要苦。”他轻声打断了张倩,眉微皱,她虽然贵为公主,但是他知道,她的命比谁都要苦,她身边的人一个一个离她而去,就连他也不断地伤害她,逼迫她,而如今她又没了孩子,为什么上天就不愿给她一些眷顾,非要她受尽了世间的折磨,为什么他不是一个正常的男子,不能明媒正娶她,只要他是一个正常的男子,即便身份低贱,他都会尽力把她抢到身边,给她幸福欢乐,而不是忍着锥心的疼痛一次又一次的推开她,两相折磨,他从来没有落过泪,儿时初入宫没有,被王杨他们欺负没有,在西华府几次频临死地亦没有掉过一滴泪,他以为自己不会落泪,以为那些坎坷已经磨去了他所有的脆弱,可此刻在黑夜里他感觉到了温热的液体流过面颊,他是那般的思念她,日夜煎熬,他多想与她挑灯红烛,膝下儿女环绕。 “大人。”张倩轻声唤他。 “你走吧,以后都不要来璟兰殿了。”他声音平淡。 西夏王宫里,身着华服的男子不停的踱着步,室内琉璃翠瓦,珠帘罗曼,他眉头紧锁,深邃的眼里尽是焦急,看见门被拉开,声音不自觉的高了几分“怎么样了?” 出来的宫婢微微俯身示意,垂头道“王妃身体已经好转,只是现下依旧不愿意见殿下。” 段熙知道她没了孩子心里难受,他又何尝不是呢,他想去安慰她,可她连一个机会都不肯给,复对宫女道“你去告诉王妃,大楚派来的使臣就要到了,顺便给她梳洗一下,晚上同我去见使臣。”侍女盈盈行礼,回到了屋内。 红泪已经许久没有出房门了,素面朝天黑发散落,抱着膝呆愣愣的看着床上绣着精美花纹的帘幔,思绪却又不知道跑到了哪里“王妃,晚上大楚的使臣就到了,殿下让奴婢帮公主梳洗一下。”侍女轻声说道,并不敢随意上前。 “恩。”她回道,眼里难得的有了一丝神采。 宫女得到应允,起身服侍她,她已经许久没上过这么浓艳的妆了,铜镜中的自己熟悉又陌生,她着这冗杂的华服,缓缓的走进大殿,段熙正在殿里坐着,面色急切,看见她过来,才眉头微舒,她坐在他的旁边,他的手轻轻握住她,修长有力,略微的燥热,可她却更喜欢那种带着微凉的温度。 “大楚使臣到。”她听见有人传唤,看见一个陌生中年的男子缓缓踏进宫殿,她眼里仅有的一点点希冀,如同残破的蜡烛慢慢熄灭。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没有太改,因为着急就提前发出来了,有机会我再回过来改改。 第24章 戏弄 派去的使臣兼程回到了京城,一下马就赶到了皇宫像皇帝禀告,得知公主并无大碍,已在休养,他的心才微微放下,可也就不过一个月的时间,他就听宫中的人议论公主病危。 “你再说一遍”他厉声的责问眼前议论的几个宫女,宫女本不应嚼舌根子,以为要受处罚,颤巍巍的道“奴婢也是听青华殿的人说的,不管奴婢的事。” 他没有理会她们,转身便去青华殿,萧左言刚刚在议事,路上遇到慢悠悠出来的出来赵刚,赵刚正是前阵子被派去西夏的使臣。 “赵大人。”他立刻拦住了赵刚,赵刚一看是他,思虑着和白安并无太多交集,却又深知白安在宫里的地位,俯身示意笑道“白总管。” “赵大人前阵子去西夏,可见到公主?”他立刻问道,没有一丝客道体己话。 赵刚一愣,复道“想必总管已经知道公主病重,公主那时已然恢复的很好,向我询问了陛下,对了,还问了白总管您。” 白安只觉得耳边轰鸣,一向平淡如水的的他眼神微乱“赵大人怎么说的。” 赵大人笑道“自然是说白总管一切都好,对了,还说了大人前阵子刚刚娶了亲,公主还祝贺您百年好合呢,我回来忘了说了。” 白安根本没听他后面说什么,只觉得犹如一盆冷水浇下,从里到外凉的通透,即便是盛夏也是彻骨的寒冷,连眼神都失去了焦距。 “白总管,白总管。”赵刚看着他失魂落魄的向青华殿跑去,连向他道别都没有,有曾经隐约的听说那些他和公主的传闻,想来不禁摇头。 “陛下。” 萧左言正刚刚处理完西北的政务,修长的手轻按着头,看着快步进来的白安已然知道了他为什么而来。 “让白安去西夏吧。”他跪在地上,声音哀凉,即便萧左言贵为天子,白安也极少跪拜,更不要提这般低声下气的恳求。 萧左言本有一肚子禁止白安去西夏的由子,可白安这么一跪他竟无法再说些什么,皱眉看着殿下直身而跪的白安。 “陛下,如果白安不去,公主会死的。”他悲凉的近乎于嘶吼般哀求,他知道她是在生他气,气他娶了亲,是在逼他去看她,没有人会比他再了解她,他陪她从小长大。 “好。”萧左言放了口。 “白安谢陛下。” “白安,切不可犯错。” 萧左言皱眉,西北边境这段时间好不容易安稳下来,他才得以有时间应对漠北,这时万不能能惹得西夏王不悦,更不能让西北的边关出现战乱,至于白安与红泪之间的事情,只要不闹出太大的声响,萧左言一向并不多管。 “白安知道。”他合袖行礼退出大殿,随即快步回到屋子,几乎没有收拾什么行李便匆匆的离宫,连夜向西夏赶去,他从来没有一刻这般迫切,他想她,他受不了这种蚀心般的分离,他要见到她,他一直以为放不下执念的是公主,然而这半年来的分离让他知道,他才是无法的离开公主的那个,只是他太过于自负,认为自己可以承受着一切,他再也不愿离开她,哪怕做她身前一个微不足道的內侍。 一连兼程,无论风雨日夜,路上的每一刻都让他如此煎熬,终于他看到西夏的皇城,在日出熹微的晨光中,仿佛镀着一层金色的柔光,在中原文化与西域风情的洗礼下更显得别具一格,犹如衣着轻纱的舞女顾盼生姿别有风情,他却无暇多欣赏一分这等美景。 西夏王在议事,侍女将他拦在前殿。 “直接带我去见王妃。”他一刻也等不了,每一刻的分离无焚心。 “可是。”侍女面色犹豫,没有殿下的吩咐,按理她是不能直接带他去王妃寝殿的。 “我是大楚的內侍,奉命照顾公主。”他语气冷冽,不想再和眼前的侍女多做周旋,那侍女听他是內侍,又见他神情冷冽带着压迫的气势,她也动摇了,片刻她不便多言带着他一同去了寝宫。 虽说西夏极力推行中原文化,但西夏皇宫里少了一些繁花绿树别致的花艺,到处是精美的假山石雕,略微不同于楚宫,侍女停在殿外,他轻轻的推开门,虽是心中迫切,却也不愿打扰到她休息,他走到她的床边,掀开床幔,看见那张他日夜思念魂牵梦绕的脸,他伸手想要触碰她,却又害怕她惊醒,就那么安静的伫立在窗前看着她,她眉头紧锁,在睡梦里也是那般忧愁,面色苍白如雪,未施粉黛的脸上略显憔悴,半响,她好似感觉到了有人走近,眼睛微睁,带着迷茫和朦胧看着他。 “白安。”她眉间舒展,清浅微笑,唤着他的名字,他的心就这样轻易的被她牵动,还没等他唤她,她便又沉沉的睡过去。 他接过宫女递来的药,轻舀着等它变凉,思虑却是如同抽空一般,九月的午间是有几分燥热,一路奔波他的额头沁出少许汗珠。 帘幔内窸窣的声音,她已经醒了过来,看见有人,下意识的掀开帷幔,以为是侍女巧儿,刚要吩咐,却一瞬间失了神,目光怔然的的看着他,他走到她的身边轻声“公主,该吃药了。” 她没有回应他,冰凉的手小心翼翼的触了触他的面颊,张开嘴声音嘶哑轻颤“你真的来了,我刚刚还以为又是再做梦。”她的声音虚弱。他听来心中苦涩,如千针刺痛“公主,白安喂您吃药。” 他俯身坐到她床边喂她,没有了独自在楚宫里锥心的思念,也没有了赶往西夏的焦急迫切,他的心终于安稳下来沉迷于这久违的静谧,她听话的任由他喂,像一只安静的小猫,黑白分明的眼睛灼灼的看着他,怕下一秒他就会离去。 喂过药她就安静的退回到床内,此间一句话都不曾与他多言,却也不叫他离开,他也只是安静的守在她的身侧,这于他便已足够了,午时她出去走动,他便在身后陪着她,听着庭外的虫鸣,他俯身给她沏一壶暖茶,她捧着瓷杯看升起的热烟。 一连近一个月都是如此,她不曾与他多说一句话,他想哪怕她问他责怪他怎样都好,他愿意承受她所有的怒气和埋怨像以前一样,可偏偏她就是一句话也不同他说,视他为无物,他心里惶恐一如他那时冷落她一般。 “怎么样?” 段熙过来看她,刚刚处理完政务连外袍也未脱下,快入冬了,天气渐凉况且西夏本就比大楚偏寒,段熙的身上带着凉凉的冷气,面上笑意却是如春般温暖,白安端着茶品立在她的身侧,眼眸轻垂面色如常。 她柔声道“已经好了,没有什么大碍。” 西夏天黑的早,虽是傍晚天已经黑的尽透,如同被墨侵染,她怕黑,所以宫殿里是灯火通明,段熙轻握住她的手,她的手不似其他女子柔弱无骨,而是因为长年行医带着微微的茧,握着却极为舒服,怕她难过道“那便好,你也别为孩子的事情难过了,以后还会有的。” “臣妾现在就想要。”她抬头看他,面色一缕绯红如点了胭脂,眼里满是柔情,语气里满是女儿家的娇嗔。 白安紧紧地握住手里的托盘,指尖泛白。 段熙面有担忧“你才刚好,我怕你的身子受不了。” “可是。。”她轻蹙眉,一脸委屈,段熙竟不住她可怜巴巴的样子和她如桃花般娇嗔微羞的面容,不禁把她搂在了怀里,眼里情/欲越渐重了几分,她瘦小的身子抵在他的胸间,他压/在她耳边笑到声音低/沉嘶/哑“你若想要可别后悔。” 她面露喜色往他怀里靠了一分撒娇道“不后悔。” 段熙把她横抱了起来,她吓得差点惊叫出声,随即吩咐“白安,在内殿门口候着。” “是。”他拿着东西,轻步退了出去,内殿与在大殿里中间只隔着一层薄纸的木质拉门,他静静地候在门外,他可以听到殿内他们解落衣裳的声音和细/碎交错的呻/吟,她是故意的,故意以此来折辱他,她成功了,他那颗早已破碎的心如今又像是被撕扯般的痛着。 他经常服侍萧左言和妃子入寝,也熟知他们房事,可每每他想起屋内的女子是她而并非那些其他女子时,他的心就像被细针轻挑,连带着口中都是苦涩血气。 傍晚段熙推门出来,眼里是情/欲退去后的清明,段熙不再是在楚宫时清瘦的少年,已经历练成一个张弛有度的俊朗男子,他晚上还有堆积的政事要处理,扫了眼门口候着的白安道“你去给她准备点热水,还有晚膳。” “是。” 白安推门进去,她正躺在床榻上,床铺凌/乱,宫女正弯腰服侍她穿衣,雪白的脖颈上隐约可见些许吻痕。 他给她递上玉箸,她意兴阑珊的用了两口便没了兴致,拄着下巴看着他,半响问道“你会回去吗?” “除非公主让白安回去。”他轻声回到音声喑哑。 她笑笑转身吩咐道一边的侍女“巧儿把这些都撤下吧。” 侍女乖巧的一样样收拾好碗筷,她复笑道“白安,服侍我沐浴。他身体停顿,脑中一片空白,微抬的眼里涣散茫然。 她却轻笑,他的失魂落魄全然落进了她的眼里“怎么?你不是內侍吗?难道还怕服侍女人。” 他垂眼跟着她走到池边,这池里是从山间引入的温泉,周围是金边玉器,琉璃灯下,跳跃着烛火,层层的帷幔被微风吹的轻扬,仿佛嬉戏的女子,池内是侍女们撒好的香料,微热的水汽如同人间仙境。 “帮我解衣吧。“她伸开双臂,满面笑意。 他却不敢抬眼看她,他并非是第一次服侍女子入浴,极力克制住颤抖的手,一件件解开她繁冗的华服。 “你就是这么服侍皇兄的妃子的。”她看着剩下的亵/衣,语气轻挑。 他知道她已经是尝过鱼水之欢的女子,并非是之前不经事的女孩,也不会再当他是个男人,是他甘愿留下来,这份苦果他也要自己尝。 他解开她的衣物,手指不经意划过她的肌肤,他的却微微的战栗,直到她浸入温热的泉水,他才抬起眼眸,看着水氤中她的背影。 他是不会对她有□□,可他会忍不住的想触碰她,想要亲近她,想要抹去别人留在她身上的痕迹,那种亲近和妒忌无关于肉体,只是因为他心里有她。而她好像沉迷于以此折辱他,每每与段熙行过,房,事都会让他来服侍她沐浴穿衣。 一个月后她如愿的再次怀了身孕,那日天气阴沉,却没有大雪,就一直这般压抑。 “巧儿。”她轻声唤道,侍女行礼等待她的吩咐。 她随手递给她一张方子道“去给我开着补胎药,你去给我煎药,别交给白安。”巧儿有些诧异,自从她坏了孩子,无论巨细都由白安打理,却还是接过方子,知礼的退下。 傍晚她腹中绞痛难忍,连给自己把脉都不行,段熙看到她满额头的汗珠,半夜便急叫来了所有的太医,忙到天亮,却也没能保住这个孩子,她又一次滑胎了。 她的身子还很虚弱,依靠在床边,段熙去上了早朝,自从她滑了胎就不再见他,门被推开,她不用看也知道是白安,白安在她的寝宫里来去自由,也可以管理那些宫女,这是她给他的特权,白安一进来就回避掉了所有的下人,他走到她的身前,目光阴沉,她从来没他的眼里见过这般的冰冷。 “你告诉我,为什么你给自己开的方子里有滑胎的药。”他几乎是扔在了她身上,怒不可遏,他不知道她为什么一次次糟蹋自己的身子,为什么连自己的孩子也能残忍的杀害,她怎么会变成这样, “你知不知道我为了保护你的孩子废了多少心。”他冲她嘶吼道,他不喜欢段熙,更妒忌她怀了他的孩子,可即便如此他无时无刻不在尽心的照顾有身孕的她,他不想她一次次的失去孩子,他怕她会难过,所以事无巨细他全都一一过手,可她呢,他受够了她一次次的损伤自己的身体,她不为她自己想,可是为什么也不为她肚子里的孩子想想。 “白安。”她并不在意他的怒气,轻声唤他的名字声音悲凉“我再也不能怀孩子了。”她的碎发落在额前,轻笑道“你曾说我与你不同,你说我能生儿育女,享天伦之乐而你不能,所以你不能和我在一起,那现在我们一样了,你可不可以和红泪在一起。” 他怔然的看着她,却连一句话也说不出口,心里如万虫噬咬,难过和欢喜在他心中交错,原来她一直记得他说的话,她一直都在记着他,他搂过她的身子,她没有力气,就轻靠在他的怀里,她不能伤害他,那她就只有伤害自己,她盼着等着他会来找她,如果直至她死,他也不来见她,那活着于她也没了意义,还好他来了,他来了西夏,他没有丢弃她,她不是想要折辱他,她只是想让他知道哪些男女之欢在她心里比不上他一分。 她听见他在她耳边轻声微微哽咽“白安一直都爱着公主。” 她终于等到了这句话,她等了好久好久,“我不信,你爱我就不会这么欺负我。”她很累却满心的欢喜,轻靠在他温暖的怀里,假装置气的样子,却只是想再听他多说一些。 “因为白安爱你所以才会去西华府,不为荣华富贵只是为了护你周全,白安故意的疏离你,是怕自己丑陋的身子玷污了你,我故意逼你嫁人,是不想让你想我一样,孤独终老,我是那般的嫉恨段熙,可是我又能怎样,白安什么也没有,除了这颗心。”他除了这颗爱着她的心再也无法给她任何的承诺,所以他又何尝不患得患失,不因她的放弃而惶惶不安。 她微凉的手轻轻的抚上他的面颊,她从来没有一刻觉得这般幸福,这于她足够了“白安,我们再也不要分开了,好吗?” “好” 半个月后, 她的身子已经休养好了,却以后都不能再怀上孩子了,她也不在意,有他在身边陪她就好,那日过后谁也不在提起,他们之间也没有什么过于亲密的举动,两人之间如同儿时那般平淡如水,却又温馨,其实老天又何尝的不是眷顾她的,夺走了她的一切,却又送给她了独一无二的白安。 “白安,我不想看书。”她趴在桌子上像小时候那般冲他撒娇,下过雪后,天气格外的晴朗,连一片云朵也没有,暖洋洋的如同夏日的午后,他无奈的放下书看着她耍赖的样子。 “求你了。”她又再装可怜,从小就是那般的无赖“那公主想玩些什么呢?” 她琢磨了一会儿恍然想到“你以前带我做纸鸢,后来飞跑了,你可答应我再陪我做一个。” 那是十年前的事情了,他没想到她还记得,随笑道“好。” 他准备好东西,像儿时那般与她席地而坐,递给她染料“不知公主现在要画什么?” 她像是早就想好了一般,拿起笔来就画,没有一点犹豫,画好了举给他猜,他皱眉看了半天“这回是两个人。” 她高兴地点头“是白安和红泪,这样哪怕在吹断,也是两个人一起。” 她的鼻子上沾了染料还不知道,眨着大眼睛一脸兴奋的说,这几日她心情变好,加上饮食调理,微微的圆润起来,不再那么消瘦,多了一分的俏皮,他心里一动,抬手擦了擦她的鼻尖。 “殿下。” 一个宫女叫道,白安顺着声音看到了不知什么时候的段熙,一脸怒意的看着他们,公主看到他倒是一脸无所谓把画笔放在的一边,他阔步走了进来 “这是什么?”段熙把一张纸扔在了她身上,是药方,白安只销毁了前一次的,却没有找到她第一次滑胎的,如今看来免不了一场纷扰。 “你说呀,这是什么。”段熙一把拉过她的手腕,恨不得将她捏碎,语气阴鹫。 “如你所见。”她满不在意的说。 “你为什么要这样,我哪里对你不好了。”他的眼睛血红,看着旁边的白安,从小她就喜欢白安,只是他没放在心上,如今看两人紧密无间的样子“是因为这个阉人?” 他刚说完,就被她打了一巴掌,她不允许任何人侮辱白安“段熙你对我没有不好,可是你知不知道,因为你当年的不辞而别,我被抓进了天牢,你想知道发生了什么吗?我被他们奸污了七天,整整七天,没有人来救我,最后还是白安”她嘶吼道,那是她心里永远无法抹去的痛,她那时多想有一个人可以救她,她的身边从来都只有白安,只有他会不顾一切的救她,会无时无刻的惦记着她,她与他十多年的相依为命又怎么会是常人所理解的。 段熙看着她充满恨意的眼睛,她虽然知道那不是他的错,可是她还是介意,介意他把她丢下,害的她被关进天牢“怎么会。”段熙松开了她,满是慌乱,他不知道,不知道她因他的逃离而受了那么多的苦。 “我不想看见你了。”她语气冰冷,段熙从来不知道这些,他张嘴想要说什么,却又因她冷然的眼眸而怔然的逃离。 白安看见段熙踉跄的走远,连同着围观的西夏侍女,其实她怎么不知道段熙对她的好,她不想伤害他,她可以与他假意承欢,也可以相敬如宾,但她心里除了白安再也容不下别人。 没过多久这件事便在西夏传开了,她再也没有见过段熙,宫里宫外都在传她与内监有不清不楚的关系,她心知肚明,懒得辩解,她与白安的事早在楚宫时大多人就都知晓,如今只是放到了明面上,只要能跟白安在一起,她并不在意别人怎么说,人们添油加醋仿佛亲眼所见一般,可她忘了白安虽是楚宫人西夏不能拿他怎样,但楚帝可以,半个月后萧左言下旨招白安回宫。 “公主,您不能去。”他劝她,京城路途遥远,他怕她身子刚好受不了颠簸,她有些微恼“难不成你叫我自己留在西夏。我不要再和你分开。”他知道她的倔脾气上来谁劝也没用,连同她也一起回去。 第25章 结局 他们回宫的那日,恰逢大雪,他拿着狐裘披风给她围上,白嫩的小脸冻得泛红。 “白安,皇兄会惩罚你吗?”她面色担忧,她想起小时候因她淘气而被责罚的宫女,隐隐的后悔,白安知道她担心,笑着给她递上热茶“公主不用担心。” 其实连他自己也不知道回去将要面对的是什么?她喝了热茶有些倦意,靠着他迷迷糊糊的听他说“公主睡吧,白安不会丢下公主的。” 她这才安稳的睡着,一觉醒来已经进了皇城,她已经躺在了熟悉的璟兰殿的,屋内燃着炭火。 “公主。”是彩儿,彩儿没与她去西夏,她恍惚中以为回到了从前。 “白安呢?“她惊慌的想起,他与她一同回来的。 “大人去了青华殿。”彩儿回到。 “我要去找他。”她掀开被子,赤着脚就要往外跑。 “公主,先穿好衣服,不然会着凉的。”彩儿赶紧把她拉回来,她也不知道自己会有这么大的力气,她想起了那年璟兰殿的大火,她不能再失去白安,一把推开彩儿,快步的向青华殿跑去。 白雪覆盖在宫殿之上,整个皇城都是一片肃冷,积雪越来越厚,仿佛要将瓦顶压的坍塌,青华殿内烛光微弱的摇曳。 “朕走前是不是告诉过你,她是公主。”萧左言少有的怒吼,看着跪而不语的白安“现在皇室的脸都丢到西夏去了。你要朕怎么罚你” “白安甘愿受罚。” “你这是在寻死。若不是念在你有功,朕早就把你千刀万剐了”他知道萧左言生气了,甚至于随时会杀了他。 “陛下。”他从来没有一刻,这么的镇定,他的眼里甚至没有丝毫波澜“情至深处你要白安如何了断,白安不过是一届凡夫俗子,又怎能逃脱这世间的情爱。”他没有那么伟大,他终究只是一个凡人,也许从第一眼见到她,就注定了此生,他再也逃不开这份情爱,这份深埋在他心里卑微的感情,无时无刻不在折磨着他,十多年来他所做的一切皆是为了她,欲亲近不能,欲忘却不能。 “没有公主,就没有现在的白安。”他眼里是异常的坚定,他不会再逃避她的感情,也不会再麻痹自己,无关乎与肉体,也无关乎于他的自卑,他爱她,就是这么简单,这么浅显,没有什么复杂的奥秘,深情至此便是生死相依,他绝不会再抛弃她。 “皇上”小卓子进来,看了眼跪在地上的白安,若有若无的叹息,转而对皇上说道“公主来了。” 萧左言扫了眼白安,对侍卫道“先把他给朕带下去,真是一个又一个。” “皇兄,把白安还给红泪吧。”萧左言冷眼看着赤脚进来的红泪,冷笑道“你这是连自己也不要了。白安朕一定会杀了。” 红泪顾不得这些,着单薄的中衫跪在冰冷的地上满目怆然“皇兄,你这是要红泪一起去死。” 萧左言看着他们两人一个又一个“朕偏要看看你会不会死。” 她却突然笑了起来,在空旷的青华殿格外的凄冷,蓦地,她抬眼看着萧左言,缓缓的问“皇兄你真的爱过一个人吗?” 萧左言面色一僵,竟然想起了安澜殿里那个清冷的身影。 红泪看他恍惚的样子“皇兄位高权重,终日与阴谋权势相伴,自然是不会懂这世间最平凡的爱,若真是爱一个人,为之阑珊憔悴皆是常事,生死相随也并不匪夷所思,相思至瘦骨嶙峋亦是情理之中。”她便是尝遍了这世间所有的相思之苦,刻骨铭心永世难忘。 “妹妹从来没有求过哥哥什么。妹妹只求你放了白安。”她不再奢求可以和他相思相守,她只求他平安无事,人间最痛苦莫过于生离死别。 萧左言看着跪在地上的红泪,竟然与白安一般,执着无悔,情虽有毒,却甘之若饴。 “ 你先下去。”他心软了,他累了,他又何尝不懂这世间的情爱,他身为九五之尊却没有红泪一半的执着,一半的勇敢,红泪踉跄的从殿里出来,身上被披上了温暖的狐裘,她抬头是一个年轻娴熟的女子。 “皇嫂。” 穆兰浅笑道“公主早点回去吧,天气寒冷,她感激的看着穆兰,微微示意。 “你怎么来了?”萧左言看着进来的穆兰,皱眉道“这么冷怎么也不披个披肩,一会儿我派人去取来。 穆兰轻笑的接过宫女手中的汤碗,柔声道“我听闻了公主的事,给陛下熬了烫暖身子。” 萧左言看着汤,却没有胃口喝,穆兰轻轻给他捏着肩柔声道“陛下是心疼公主,又怕惹来非议。”萧左言点点头他确实是因为此事烦心,他从小便有愧于红泪,他当真希望她可以幸福。 璟兰殿里炭火燃着不时发出声响,她看着燃烧的炭火久久不能回神,她已经不知道这样发呆了多久,彩儿端着饭食热了又热换了又换,她却一口也吃不进去,她不是在糟蹋自己的身子,是一点胃口也没有。 “皇兄。” 红泪看着进来的萧左言,她已经许多日没有见过他了,更没有见过白安,刚刚圆润起来的脸,如今又瘦的让人心疼。 “我可以不杀白安,但是他要留在宫里,你还是要回西夏,此番你已经惹怒了西夏王,我总要以示惩戒” 她终究还是要与他分别,萧子瑜妒恨她,可她又何尝不羡慕萧子瑜,能有一个真心爱护她与她相依为命的哥哥。而萧左言呢,他终究是把权势放在第一,对她也永远只能做到一半。 “只要哥哥不杀他,我就回西夏。” 只要他能活着,她没有什么不可以退步“好,你明日就启程,今晚朕允许你去见他,他就关在汀雨殿里。” 萧左言愁眉没有半分的消退,这是他能给她的最后的一点安慰。 “谢皇兄。” 她匆匆的跑到了汀雨殿,白色的长靴踩在洁白的雪上,印出一条清浅的足迹,推开门她扑进了那个熟悉的怀抱,他身上有着淡淡的她喜爱的味道,他又瘦了,面颊深陷,却依旧那般俊美,他是她的白安,他是那么的优秀,无论诗词歌赋亦或是权谋智计,从九岁那年起,他就只属于她。 “公主。”他回抱着跌跌撞撞冲到他怀里的小人儿,轻笑着摸着她的头一如往常,她跑的太急了,即便是寒冬,额头上也沁出细密的汗珠,他仔细的给她系好衣服,拉她到炭火便取暖,他握着她的手,指尖微凉正是她熟悉的温度。 “白安,我困了。”她轻声说。 “好。”他整理好床铺两人相依的躺在床上,就像那时在西华府一般,如果公主的尊贵是以他们的分离为代价,那她从一开始就不要做这个公主,她只愿回到西华府相依相守的日子,亲密无间无忧无虑。 他看着她依偎在他的怀里,眼睛一眨一眨的看着他,她棕色的瞳仁里映着他的影子,她要把他深深的刻在记忆里,她怕以后漫长的岁月会冲洗掉他的身影,而她们此生已经注定要匆匆了结,再无可能,如有来世她怕她会找不到他,他们之间是长久的沉默,却又都被眼里的情意所出卖,这一别便是永世。 半刻她轻扬起笑脸,她想把她最美的样子留在她的心里,她一直在因惧怕失去他而惶恐,可当这一天所到来时,她却是如水的平静,或许从一开始她便知道,她也好白安也好,都没有足够的力量去挣脱这份束缚,她轻声道“如果有来世我不要再叫红泪。”她一直以为这个寓意不好的名字是她所有不幸的根源。白安看着她眼里的哀伤,他轻轻的触碰上她的肌肤,微凉的指尖拂过她的脸颊,指尖细腻微暖的温度一点点渗进他的心里,蓦地,他怀中的女子微微扬起浅笑的脸带着些许的娇嗔道 “白安,你从来都只叫我公主,从来没叫过我的名字。” 那终究只是个称呼,尽管她愿意听他温润的声音轻轻的叫她公主,但它遥远且没有丝毫温度,她想听他唤红泪。 他喜欢她撒娇的样子,每一次都会触动他的心,如同小小的绒毛划过他的心尖,他思忖的看着她,眉微皱“白安叫过。” “什么时候?”她从来没有听过,眼里退去了离别的忧伤,充满欢喜的看着他。 “是那次公主昏迷的时候。” “那不算,你再叫一次。”她没听过就是不算数,他被她无赖的样子逗的轻笑。 “叫吗。”她一脸恳求顺势搂过他的手臂。 “红泪。”他轻声唤她,目光温柔似水带着脉脉的温情,她又一次迷失在他的眼眸里,头靠在他的身上沉默了片刻,轻声道“白安,如果一定要死,我一定要死在你的前面,因为我就是要把所有的痛苦都留给你。” 他们都是那么害怕彼此会先离开,他们都已经满身创伤再也受不起死别之苦,可她想自私一次,所以她想把这种痛苦留给他“白安,答应我,如果我死了,你一定要替我好好的活着,这是你欠我的。”这是他欠她的,他一次一次推开她,惹她落泪,她也要让他尝受这样的痛苦,可是他们之间早已两相亏欠,又哪里有真正的赢家。 半刻她听见他轻轻地应道。谁也没有提到明日的离别,她就躺在他的臂弯里听着他的呼吸,心里是那般的安稳。 公主离开后,他就一直在尚书房里同李尽他们整理史料书籍,如他儿时所愿,到了最后他终究是古书常伴,再无世间的纷扰,可是每每到了夜里,他还是会陷入到那些无尽的或喜或悲的回忆里,无力挣扎,他还是那般的思念她,有时他会推开窗子,听着虫鸣鸟叫,他看着天上的明月,又终于知道为何古人会以明月寄情,因为不管在那里,他们都守着同一轮月亮,他知道在遥远的西夏,她也在思念着他,就这样熬过一个又一个无尽的黑夜。 萧左言派人告诉他她已经病逝时,他没有特别的难过,反而异常的平静,只有他自己知道,悲伤早就融入了他的血液,浸透了他的骨髓,只是剩下这漫长的数十载的人生终究是要他自己度过。 “白安,你还年轻,离开皇宫吧。”这是萧左言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他最后一次推开了璟兰殿的门,里面已然住了新人,是萧左言最喜爱的公主,那些旧时摆设早已不复存在,没有她那时的样子,甚至于没有一丝她曾经住过的痕迹,她看见那个小公主在跟哥哥姐姐们玩捉迷藏,满是幸福的笑意,她的哥哥姐姐宠着她让着她,不时将她抱起,她小小的圆滚滚的身子让他想起了那时的红泪,如果当年她也有这么多兄长姐妹的疼爱,也许她现在便是另一番命运,他不忍打扰轻步退了出去。 简单的收拾了行李,才发现这么多年来他什么也不曾留下,打开手中泛旧的粗布,是一只红色的珠钗,伊人已去,却还没能送给她。 他离开了生活十多年的皇宫,他也想去替她看看这个世界,走一走她没有去过的地方。最后一次与李尽和李山青把酒言欢畅谈诗词典籍,直到黑夜两位年过半百的友人睡着,他推开窗看着远处隐约可见的璟兰殿的一角,他想就让那些或喜或悲的过往一起随着关闭的宫门通通的尘封。 离开皇城的那一天正是盛夏,他拒绝了别人的相送,天空没有一朵云彩,阳光耀眼,他身着粗布麻衣半刻才从这刺目的阳光中适应过来,他看见不远处一个熟悉的女子着普通百姓的衣裙,正笑盈盈的看着他,他看见她一步步走过来,伸出白皙纤细的手,略带调皮的看着他 “公子,愿意跟红泪走吗?” 他压住眼里的酸涩,反握住了她温暖的手,露出久违的笑容。 作者有话要说: 完结,我要墨迹墨迹,这个是第一个从头写完,又多次修改的小说,一开始也只是闲着无聊打发时间写着玩的,可当有第一个读者时,就变成了一种动力,想努力把这个故事讲完,不辜负一路听我讲下来的人,可能文笔还欠火候,情节稍显单薄,但我会慢慢去写一些不同的故事,不过现在看,我还是先写一些基调悲一点的比较合适。 另外,如果有喜欢看红泪白安甜的肉的,我会开几章番外,写他们离开皇宫后的生活,不过需要等一段时间,因为我开学了,还有各种外面的考试所以码字就慢了一些。 但其实现在的结局是我最初就预想的,我不想给他们的感情添加太多的情/欲在里面,而且我是新人怕严打,哭,但是番外,不会影响主线剧情,所以都放在里面。 最后呢,那个洗冤录不太适合我,给锁了,开了个基调偏悲新文的叫 燕落凤凰(慕容冲) 算是凑表脸的给自己打一下广告。 此致,敬礼加笔芯。 第26章 番外一 身姿妙曼的女子举着油纸伞,步履轻快的穿过小巷,她身上白色的裙角已经被微微打湿,白色的鞋子上也因踩了泥地而些许的泛黑,这是江南的梅雨时节,连日不停地淅淅沥沥的小雨使得空气里总是潮湿的,屋舍前的泥洼里都是积水。 醉清风是吴州才子聚集之地,也是风雅之地,二楼雅间里几个青年填诗作词,折扇轻摇,其中一个白衣男子衣着偏偏,论风雅论气度都是少见的公子,更不要说他一张美如冠玉的脸,如墨的黑发轻轻冠起,眉眼里带着少有的淡然和温润,如同波光粼粼的湖面,薄唇浅笑,是世间少有的俊美男子,美而不媚,潇洒淡泊。 坐在他对面的男子一身青衣道“白安兄,不如我们赶赴溪边曲水流觞如何?” 白安起身微微行礼道“恐怕今日要驳了子卿的美意了。今日是白安妻子的生辰。” 子卿明白了他的意思,周围人也一顿哄笑,白安宠他的妻子是他们都知道的,所以也不多做阻拦,黄岐笑道“不知什么时候能抱到白安的孩子也沾沾这才气。”他们并不知道白安曾是内侍,所以以此打趣。 白安只是笑笑并不做他想,曲水流觞,这些文人雅士来了性子说不定要畅谈到什么时候,所以他才把红泪的生日推出来当借口,红泪悍妇的名声别说这邻里,就是在吴州城都是有名的,要是有女人靠近她的白安,她是会撕掉她们一层皮的,再加上白安对别人都是一副淡漠的性子,那些女子也都识趣的不再往他身上贴了。 白安推开家门,只见穿着浅蓝色长裙的红泪正在举着铲子,满脸的灰,眼神惊慌的看着他,半响磕磕绊绊的道“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顺势紧紧的挡住身后的炉灶,一脸笑嘻嘻的样子。 白安能不知道她在挡什么,伸手去打开后面的炉灶,红泪挡在他身前就是不让他动,她扬头却只到他下巴的位置,一脸不高兴“你都知道了,还非要看” 他却凑的更近了,温,热的呼吸撒在她的脸颊轻笑道“我知道什么”他的身子贴,在她的身子上,红泪脸一热,垂下头鼓着嘴不做声,心却像兔子一样的蹦。 半刻见他没有任何动静,红泪小心的抬头,见白安正一脸笑意的看着她,她眉一蹙把他推开道“你真是烦人” 却见白安拿出了一块绢帛,修长的手轻轻打开,红泪装作生气,却忍不住侧目去看,只见是一支红色的珠钗,刚刚的小怒气烟消云散,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着他声音微扬道“是给我的” “嗯”白安笑着给她带到了发髻上。红泪问到“什么时候给我买的”她从来没见过这珠钗。 白安笑道“那时除夕夜时给你买的,一直没能送你”红泪眼睛微转,故做不满道“那不算,今日是我生辰,你不能只送我这个。”见白安一脸无措,她凑他身边在他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吻上了他的唇,温,软的触感,她得寸进尺伸出小,舌,白安先是微怔,随后搂过了她的细腰,将她抵在了墙边,温存交,缠过后他才缓缓的放开怀里的小人儿,只见她面色绯红,微微的喘,息。 他喝了酒,经过刚刚的缠,绵眼里已经不再清明,怀里的小人羞红了脸,却依旧垫脚要往他怀里凑,他不能强迫她,他怕她会后悔,极力的压制住心里想要与她亲昵的欲,望道“你确定” “红泪确定”红泪一无反顾 他的心被微微的扯动,随即将她抱到内屋的床榻上,她的手因紧张微攥,面颊如夏花般动人。 白安抱着她的身子,她身上的香汗褪去,躺在他怀里睡着,他轻轻抚过她一寸寸光洁的皮肤,他从来没有体会过那种极致的快,感,心也随着她的呻,吟而变得酥,软,他搂过她的身子,她温暖的身子驱散了他所有的孤单和寒冷,他只觉得心里一直缺失的角落被她填满。 作者有话要说: 剩下的尺度有点大,贴了百分之八百和谐,为了怕被和谐太快,有想看的看不到,贴出微博号:瓶子阿的瓶子,直接私信白安就可以。当然也可以忽略掉,微博不行的话,私信发给我邮箱也可以。 第27章 番外二(终) 城中绿草如茵,碧柳抽条,微风拂面而过,红泪掐腰鼓着嘴巴。 白安见了不禁轻笑道“你若真心想要便带回家。” 红泪眨巴眨巴眼,看着那个被人遗弃在桥下的小婴孩,白安知道她喜爱孩子,却又疑惑她此刻为何犹豫。 半刻红泪抬头看向他,一双黑白分明的眼里满是恳求道“家里还有银子吗?” 白安这才知道她是怕不够养孩子的钱,不由的笑出了声。 白安一笑,红泪就有些疑惑,声音扬了几分,带着些撒娇的意味拉着他的衣袖道“有没有?” 白安笑而不语,看红泪着急,随即将她搂在怀里,柔声道“你不用担心银子。” 只要是白安说的话,红泪就放心一般的相信,兴高采烈道“那我们就带回去吧。”随即便抱起了那个小婴儿,手指轻轻触了下它柔软的脸蛋,小婴儿吧嗒吧嗒嘴,竟咧嘴冲她笑,红泪更是喜欢了。 “白安,你猜它是男孩女孩”红泪扬头问道。 白安看她欢雀的样子眼里不由的温柔,微笑道“女孩” 女孩?红泪不知道白安怎么如此确信。 等回到了家里一看,红泪不由惊讶道“真是个女孩子。”又皱起了眉头道“要怎么照顾她?” 白安微笑的摇头,从她手里接过了婴孩,白皙修长的手指沾过米汤,递到婴孩嘴边,那婴孩早有感应一般轻轻的吮吸。 红泪在一旁惊讶的看着,直到那婴孩吃饱心满意足的睡着,才兴致勃勃道“白安你怎么会照顾婴儿” 白安把手指抵到唇边,红泪这才明白他怕吵醒了婴儿,压低了声音道“喂她吃米汤就可以了吗?” 白安将婴儿放到床榻上这才笑道“她已经长了乳牙,吃一些米糊即可。” 红泪点点头,眼里一亮道“白安你还没告诉我,你怎么会照顾婴孩” 白安无奈笑道“以前你不在时,照顾过尚在襁褓的太子殿下。” 红泪高兴道“那太好了” 白安摇摇头,他就知道这孩子是捡来给他照顾的。 “白安,你说给她起什么名字好?”红泪眼睛亮亮的。 白安一笑道“听你的” 红泪拄着下巴仔细的思索了片刻道“叫白萝卜怎么样?” 白安一怔,随即轻笑,连眼睛都笑的弯弯的。 红泪不禁看傻了些,她从没见过白安这么开心的笑,他笑起来当真好看极了,叫她一个女子都自愧不如,若他可以有子嗣,一定会像他一样好看,红泪心里莫名其妙的酸涩起来,她一直在努力的给白安一个家的温暖,让他们可以忘记那些不幸,随即鼓起嘴道“那么难听吗?” 白安这才温柔的看向她,思虑了半响郑重的点点头。 看红泪泄气的样子,白安道“若是没有卜,白萝还是很好听的。” 红泪不忿道“那乳名叫小萝卜!” 白安不知她今日怎么就和萝卜分不开了,笑着点头道“好” “白萝,小萝卜,小萝卜头”红泪喃喃道。 红泪正爬在一旁看小萝卜,却被他一把拉进了怀里,白安清瘦的身子带着好闻的味道,他的呼吸撒在她白皙的脖颈间,痒痒的让红泪不禁轻笑着躲开,却怎么也躲不开他的怀抱。 白安一翻身便将她压在了床榻上,手指抚上她的腰间,微凉的指尖变一点点得燥/热。 红泪看了眼一旁熟睡的小萝卜,推他道“小萝卜在睡觉。” 白安反手制住了她,吻上她的耳唇,轻咬吮/吸道“她不会醒的”顺势便解开了她的衣襟。 白安似是就愿意看她这幅面如霞染的样子,衣襟半解漏出她白皙的身体,她这一年来被白安养的珠圆玉润了起来,可白安依旧清瘦,不禁嗔道“你是养不胖了” 白安手轻轻的抚/摸着她如锦缎的肌肤声音微微的嘶哑道“所以你才要好好补偿我才是。” 不等红泪说话就吻上了她的唇,却只是轻轻印过,便与她保持着细微的距离,呼吸洒在她的鼻尖面颊,带着微微湿养的水汽,连带着她的心都跟着□□了起来,他修长的手一寸寸滑过她的肌肤,他分明就是故意的。 红泪正报复的咬上他的唇,门外却突然传来了敲门声,红泪吓的一抖,立刻起身扯过凌乱的衣衫,白安也从床榻上起来,抚额无奈的轻笑,还真是会来坏他的好事。 白安的衣服并无不妥,随即去看看那没有眼力坏事的是何人。 “白公子,这是上好的青茶。” 白安一开门只见一个广袖长衣的男子,是经常一块论诗的张子乐, 白安笑道“谢过张兄,等明日白安定当登门拜访。”白安话里并没有让他进屋的意思。 张子乐刚才就在疑惑白安为何这么久才来开门,现下见白安衣衫略显凌乱,立刻明白了过来,拱手道“那在下就不叨扰了” 白安笑道“慢走” 等白安回到了屋内,只见红泪已经穿好了衣裙,坐在椅子上洋洋得意的看着他,让他白日里就对她动手动脚。 “上床” “干嘛?”红泪一惊,捂着自己的衣襟。 白安扯开了自己的领口笑道“继续” 由不得红泪说不,便被白安一把抱起丢到了床榻上,随即便欺身压了上来,红泪立刻道“别扯衣服,还得花银子买” “那就再买”说罢便咬上了她的朱唇,扯开了衣衫。 “白安” 她躺在他的怀里,肌肤相触,让她格外安心。白安抚过她额前湿濡的碎发。 红泪抬头看向他满是柔和笑意的眼睛道“我们离开吴州吧” “好” 红泪诧异道“你不问去哪里吗?” 白安轻笑将她的身子抱在怀里“你说去哪里便是去哪里” 红泪任由他抱着,憋嘴道“其实我也不知道要去哪里。”复兴致勃勃道“但是白安我们可以出去看看,带着小萝卜。” “好” 七年后 “我不要娘亲。” 一个带着灵气的可爱的小女孩噘嘴道。酒楼里的人都侧目看过来。 红泪忍受着各色的目光咬牙道“你爹爹去和旧友议事去了,你快给我把饭吃了!” 小女孩一撇头掐腰道“不,是娘亲让爹爹去买东西了,娘亲你又欺负爹爹,不要想骗我!” 红泪终于忍无可忍道“你个臭丫头,我……” 红泪我了半天,可小萝卜说的没错,她总不能打她,都是白安给宠的。 小萝卜正生气,却见迎面过来一个俊美的男子,小萝卜立刻从椅子上蹦了下来,三步并两步的跑了过去扑到那男子的怀里道“爹爹,娘亲又骂我。” 红泪彻底忍不住了拍案道“你告状倒是挺快的!” 小萝卜扑在白安怀里,向她吐舌头。 白安抱起小萝卜顺势将手里刚买的糕点放到桌上笑道“别和小萝卜置气了。” 红泪故意道“好,既然这样,我走了你们爷俩过去吧!” 半响小萝卜回头发现娘亲真的不见了,一下子从白安身上跳了下来,踉跄的差点摔倒,向四周看去,发现娘亲真的不见了,一瘪嘴可怜巴巴的掉起了眼泪。 白安不禁笑道“怎么了?不是还有爹爹吗?” 白安一说,小萝卜哭的更凶了道“我也要娘亲!” 红泪这才缓缓的走过来,擦了擦小萝卜的眼泪忍住笑意,厉色道“以后还听不听话了?” 小萝卜用力点头道“听!” “好不好吃饭了?” “好好吃” “调不调皮了?” “调……不调了”小萝卜立刻改口。 红泪一笑道“行了,别哭了,脸都花了。”随即把小萝卜抱进了怀里。 这人生的路还远,这沿路的风景她还不曾看够。 作者有话要说: 不等五月了,现在就码了,然后肉的尺度大的还是微博,可以私信我邮箱,瓶子可以发到邮箱里,瓶子有的时候可能忘了上微博,大家不要着急,只要私信的瓶子一个都不会落下的。最后么么哒。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晨曦凌月】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